裴儉已經很久沒有生過病了。
頭痛裂,滾燙,昏昏沉沉的沒有一力氣。
據說他時常常生病,所以父親早早便教他習武,為了他練就一副好魄。
父母雙親去世,他的一直都很好。連顧辭都偶爾會頭疼風寒,他卻從來健康。
他見過王夫人如何照料顧辭,日夜守在床前,給他喂藥,悉心妥帖,不假他人之手。
自那之后裴儉便知道,自己不能生病。
或許在小的他心中,也于母親溫的呵護,等到再長大懂事一點,他變得堅強剛毅,更不允許自己出脆弱。
心中有一無形的氣力,催著他長,催著他上進。
他不敢停下腳步,總是不知疲累地向前,因為他的背后,沒有一雙溫的手,給予他依托和倚靠。
這些年來,印象中只有一回病得很重。
那時他與念兮已經親,公事上他急于求,做派激進,得罪了人而不自知,又加之經驗淺薄,被人做局陷害,差一點萬劫不復。
虧得他平日里謹慎小心,關鍵時刻反將一軍,這才化險為夷。那晚回到家,立時便倒了下來。
醒來時,第一眼見到的便是念兮忙碌的影,應是才哭過,杏眼融融的,有些腫脹。他握住的手,啞聲安,“我沒事。”
誰料他一開口,念兮的眼淚反而落得更兇,“怎麼沒事,你都暈倒了。”
“你要嚇死我嗎?郎中說你是急火攻心,憂思憂慮導致邪風。”念兮坐在榻前,滿眼擔憂,切切道,“以后不要這麼辛苦,好不好?”
他沒有應,而是強撐著氣力,笑道,“不想當誥命夫人啦?”
本朝一至五品員之妻得授以誥命。
念兮氣得將他的手甩開,卻到底不敢使力,“誰要勞什子誥命夫人。我只要你好好的。”
裴儉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閉上了眼睛,“我好好的,真沒事。”
念兮舍不得見他難。守在床前寸步不離,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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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他到喝藥吃飯,忙前忙后,累了便蜷在他旁盹一會兒。
裴儉頭一回被人這般無微不至的照顧,心頭有些說不上的滋味。仿佛他也有弱的權力,因為旁還有一個小小的念兮,在溫地支撐著他。
等到恢復一些氣力,他著的潤白的小臉,“等咱們換了大屋子,到時候給你廊下的那些花草也備一間暖房,這樣雪球就再掐不你的花了。”
氣得咬他,“誰要什麼大屋子,我覺得這里就是頂好的。你快好起來比什麼都強。”
“兔子急了會咬人,”他指著笑,“我們念兮自己是一只急兔子,還專吃烤兔子。”
裴儉在半夢半醒間,神思恍惚。
天大亮。
四周很安靜,像是整個天地間只剩下他一人。
心中那被拋棄、在天地間煢煢孑立、自己是個無牽無掛,可有可無人的絕,如同洶涌澎湃的水,將他瞬間淹沒。
他一度擁有過,然而一切都回不去了,才是他心底最不能釋然的痛。
裴儉吃力抬起右手,七夕那晚,念兮咬下的傷口早結痂好了。原先還能看出新長的,如今已什麼都沒留下。
他直躺在床榻上,覺到疲力盡。
很累,渾上下沒有一力氣,卻再沒有一雙的手,給予他溫的。
他終于會到念兮前一世的孤苦。
難的緒,失去的事實,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
裴儉將咬過的地方在邊,眼睛忽然酸脹得厲害。
他與念兮,到底是怎麼走到陌路?
他們曾經那麼好。
那麼親
。
……
顧辭站在小花廳廊下。
念兮見到他,第一眼便朝他臉上看去。還是那張俊清貴的臉龐,一如往常。心中倒有些奇怪。
難道是裴儉手下留?
他并不是那樣的人。
猜測顧辭畢竟是武將,裴儉不過一介文,與他對互毆,能占到什麼好?
心里頭正胡思想,就聽顧辭問道,“今日這是什麼打扮?”
念兮低頭看看自己,一件家常半舊的妃湘,簡單挽了個髻,素面朝天,連口脂都沒抹。
素來見顧辭,總是著意打扮過。
不只是為悅己者容。
每一天,念兮都在認真生活,將自己妝點得麗得,更是為了取悅自己。
“還不是著急來見你,”念兮笑意盈盈,裝作對昨晚的事毫不知,“怎麼你像是很不滿意的樣子?”
對于的倒打一耙,顧辭失笑否認,“我哪里敢。”
剛開始認識時,念兮總是淡淡的,云遮霧罩,他看不,覺得隔著山海的距離。如今這樣就很好,有時古靈怪,卻是他能握著的溫度。
“就是有些寵若驚。”
有時候兩人約好出去玩樂,念兮不了梳妝打扮,顧辭難免會等。
剛開始,李氏還會作陪,與顧辭在小花廳說說話,后來顧辭來得愈發勤快,念兮拖延的次數直線上升,李氏也不耐煩作陪。
整個溫府,便是仆從們都習慣了顧郎君在花廳等大小姐。給他端上茶點、瓜果,便又各自忙碌。
這一陣,仆從們了顧辭的癖好,知道他不喜馃子點心,連茶點也省了,只奉好茶便退下。
顧辭自己都愈發自在。
“以后都這樣就好。”
念兮素凈著一張芙蓉面,更顯得皮吹彈可破,玉凈花明。比起梳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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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更有憨態。
“我懷疑你在意有所指。”念兮乜他一眼,復而低頭幽幽嘆息,“怎好總是顧郎君等我,卻是我的不懂事了。”
“不是,”顧辭低頭,一雙目灼灼,眼底滿是認真,“我是說你很,怎樣都。”
念兮倏忽紅了臉頰。
如今顧辭真是了不得,從前牽個手都會臉紅,現在說起話張就來。
“老實代,你是不是拜師學藝了?”
“什麼?”顧辭沒聽明白。
“油舌,這麼會哄姑娘家歡喜。”
顧辭輕笑,“那你歡喜嗎?”
念兮點頭,“我不但歡喜,心跳得還很快。”
顧辭由來最念兮的這份坦,無可自拔地淪陷。他不溫了語調,輕聲道,“在你邊,我的心跳從來都是急切的。”
他總愿意捧出自己的一顆真心給,“不信你聽聽。”
顧辭發自肺腑,可落在念兮耳中,難免有調笑味道。
眼見著顧辭還要握著手往口上放,念兮錘了他一下,啐道,“且放尊重些。”
明明沒怎麼使力,顧辭卻變了臉。
念兮疑,“傷了?”
“沒有。”
顧辭不肯承認。
念兮用手指點點方才錘過的地方,問道,“這里?”
顧辭側開半邊子,避過去,“沒事。”
“還有其他地方傷嗎?讓我看看。”
顧辭推辭不過,只能卷起袖子,出一片青紫。
念兮問,“怎麼弄的?”
顧辭沉默片刻,然后笑道,“昨日與僚屬切磋,他下手沒個輕重。”
“沒事。又不疼。”
裴儉真是險。
專往人看不見的地方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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