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高二,瘦瘦高高、營養不良的蒼白,僅一雙眼睛明亮,坦無畏。
而現在,他是一名二十六歲的年輕警察,冷淡肅穆,眉眼五有更清晰凌厲的廓。
像極那位二十六歲犧牲的烈士,顧長生。
那個時候他重傷幾乎陷昏迷,低聲喊他,聲音模糊不清:“銷毀……”
南國:“什麼?”
顧長生生命跡象正在流失,已經難以發出聲音,艱難道:“書,銷毀書。”
南國:“跟我來書房。”
顧清淮應聲,鐘意握住顧清淮的手,才發現他手冰涼冷得嚇人:“我陪你一起。”
南國從書房找出一個年代久遠的鐵盒子,鐘意認識,那是小時候用來裝曲奇餅干的。
盒子打開,連同一段塵封往事都被開啟,時空隧道通往過去,舊時撲面而來。
一枚戒指,沒有鉆石、銀質,滿是歲月痕跡。沒有像樣的戒指盒,紅絨布包著,是要用來求婚。
一把手工雕刻的木頭小槍,上面刻著:
鐘意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給我們的孩子。
一封槍林彈雨里殘存下來的書。
最上面兩個字,是母親的名字:婉卿。
上面寫著:
顧長生這輩子對得起國家,對得起一生摯的事業,唯獨對不起我的妻子婉卿。
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去一個安靜麗的地方,好好過好這一生。
對不起,這次你哭不能幫你眼淚了。
愿你們一世平安。
落款:顧長生。
鐘意爹不忍再看,深吸口氣:“我去廚房看看飯菜好了沒有。”
經過顧清淮邊,他沉重拍了他的肩膀:“顧長生烈士的最后一句話,是銷毀書。”
想必,想要銷毀,是因為早就寫好的書上,帶著母親的名字。
那年緝毒形勢嚴峻,毒梟在他去世時尚且在逃,他怕給帶來危險。
難怪母親總是在等,坐在家門口的石凳上,著遠山出神。
在被嘲笑時,在被非議時,從無怨恨,從無不滿,說起那個人,眉眼總是溫。
顧清淮目沉沉,落在那把親手雕刻的木頭小槍上。
他知道自己的兒子會在他犧牲之后的春天出生嗎?
原來他一無所有,卻又一生被。
原來在他出生前,他也有爸爸有媽媽,也曾被祝福被期待被視為珍寶。
鐘意咬住下,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低下頭,眼淚吧嗒吧嗒砸下來。
顧清淮無可奈何看:“小哭包。”
“不要心疼我,也不要因為我哭。”
顧清淮扶著肩膀,俯給眼淚,放了聲音哄人。
他的睫潤,眼睛紅著,脆弱又,卻笑著說:“鐘意,我有爸爸了。”
第56章
——別哭。
——我帶你去買好吃的。
日蒼白落在顧清淮英俊病弱的臉頰,他的皮沒有、也干裂得不行,濃眼睫在眼睛下方投下的影。
同桌的時候,每次顧清淮打籃球、育課又或者午飯回來,總會給帶好吃的,在他的手里拎著,又或者在他的校服口袋裝著。
夏天有冰冰激凌,冬天有糖炒山楂和糖炒栗子,心不好的時候有微苦回甘的抹茶慕斯,肚子很疼的那幾天還有熱熱的紅糖糍粑,厚厚一層黃豆,又又糯又香。
高中三年,校校外的好吃的點心,他差不多給買遍了。
后來大學,顧清淮讀軍校不能隨便外出,就算可以請假,也要在當天四點之前返校。
坐好久的火車,就為見他一面。
在人來人往異地街頭,他牽著的手十指扣,說,走,我帶你去買好吃的。
所以現在,你又夢見那個哭鼻子、需要你哄的小姑娘了,是嗎?
心臟被不斷揪扯、撕裂已經疼得近乎麻木,鐘意趴在顧清淮的邊,眼淚不控制順著他的手指指骨落。
他明明在自己面前,可是他不會放聲音哄、也不會張開手臂抱,他閉著眼睛像是睡著,無法給出任何回應,意識在無邊黑暗里沉沉下墜。
病房的門被人輕輕推開,鐘意以為是趙雪青,趕忙干眼淚。
短短幾天已經瘦得不樣子,那雙淺琥珀眼睛如同蒙塵的寶石,沒有半分神采。
看清來人,站在那里好半天,努力彎起角扯出一個笑:“鄒爺爺。”
楊楊快餐店出事以后,大家就再也沒有見過鄒明順,卻總能從鄒楊那里收到他老人家做好放在保溫盒的飯菜,又或者是一袋沾著泥土的、剛從地里摘的新鮮蔬菜,每人都有份。
這麼久不見,老人家的頭發又白了好多,人一下子有了老態,可面容依舊慈祥。
鄒明順聽說顧清淮住院,坐了最早的一班車從老家趕來。
他做了熱飯熱菜放在保溫桶里,卻沒想到,顧清淮傷如此嚴重。
那雙蒼老的、遍布皺紋的眼睛,久久凝視病床上的人:“這孩子怎麼把自己弄這樣了?”
站在爺爺邊的鄒楊滿心愧疚,他低聲說:“如果我在,或許隊長就不會傷了。”
鐘意苦笑:“就算你在,顧清淮也不會讓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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