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玄真人點頭道：「雲穀主說的甚是，這樣吧！我那裡麵還有老夫收藏多年的一些劣茶，請二位到堂品嘗，我們邊喝邊說。」

普泓上人和雲易嵐都會意站起，互相向門下待了幾句，便隨著道玄真人走進堂，三位德高重的大人一走，玉清殿上的氣氛便慢慢鬆弛了下來，蕭逸才、齊昊、李洵等與天音寺的法相、法善都是舊識，當下都走到一起談話。趁著這難得時候，蕭逸才便提議帶著法相、法善好好看看通天峰的景，法相等人欣然答應，而李洵等也正好無事，便跟著一起走了出來。

這時節已經是夏季時候，人間氣候已經漸漸炎熱，但在這高聳雲的通天峰上，卻依然涼爽無比。走到峰頂遠的一有欄桿的懸崖上，憑欄遠眺，隻見雲海茫茫，青天在上，讓人不有出世之心。

法相讚歎道：「早就聽說青雲山人間仙境，十年前來過一次已經讓貧僧大開眼界，今日再見，還是如此壯觀，人心魄，真是人間奇景啊！」

蕭逸才笑道：「法相師兄又客氣了，要說景，你們須彌山天音寺的『無字玉壁』和『須彌道、芥子山』，不更是名天下的地方？」

法相微笑道：「那些都是小景，如何比得上青雲這般壯觀景象。」他眼角餘轉，忽然發現站在後的李洵、燕虹二人。燕虹還沒什麼，李洵臉上卻似有幾分不服，隻是畢竟不是當年，他如今也多了幾分涵養，沒有表達出來而已。

法相心思慎，臉上也沒有什麼神變化，自然而然便接下去道：「不過真要說這些景的話，我以為普天之下，也隻有李師兄焚香穀那裡的玄火燃天可以相提並論了罷。對不對，李師兄？」

李洵一怔，臉上出一笑意，但口中仍然謙謝道：「法相師兄過獎了，焚香穀小小地方，又地偏僻，不敢和中土風相比。」

蕭逸才眼中大有深意，看了法相一眼，角出一似笑非笑的表，隨即笑道：「好了，好了，大家也不用誇來誇去了，反正每一地方都有各自景，人間浩土如此廣袤，不知我們是否能夠在有生之年全部見識到呢？」

眾人一時都有，齊聲道：「正是。」說著一起哈哈大笑出來。

眾人談笑了一會，李洵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慢慢走到蕭逸才邊，趁無人注意的時候，低聲道：「蕭師兄，請問一下。」

蕭逸才一怔，道：「李師兄，有話但說無妨。」

李洵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道：「這個……這些日子，特別是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怎麼都沒有見到小竹峰的陸雪琪陸師妹出現啊？」

蕭逸才臉微變，看了李洵一眼，低聲道：「李師兄，陸師妹因為當日在玉清殿上當眾頂撞我恩師道玄掌門，現在已被責令在小竹峰月臺反省思過，到今天已經有好幾日了。」

李洵口中「啊」了一聲，神複雜，似難過，又似幾分愧氣惱，半晌後卻又是嘆息一聲，向著蕭逸才苦笑一聲，道：「多謝蕭師兄告知，在下激不盡，稍後我會懇求家師，看是不是請他老人家從旁勸說道玄師伯幾句，唉，也算是盡我一份心力罷。」

蕭逸才點了點頭，也不言語，隻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站在遠正看著天地景的眾人中，法相慢慢從後那兩個低聲說話的人上收回目，忽聽到邊有人低聲說道：「大師可知道李師兄向陸雪琪陸師妹提親的事了麼？」

法相微微一笑，向站在邊的齊昊看了一眼，道：「略有耳聞。」

齊昊點了點頭，不再說話，法相卻忽然嘆息了一聲，聲音中頗有幾分慨。齊昊微詫異，道：「法相師兄，何故如此嘆息？」

法相淡淡一笑，恢復了原來神，道：「沒什麼，突然想起了一個故人而已。」

齊昊奇道：「故人，什麼故人？」

法相悠然道：「一個曾經和我們一起出生死，和我們，和那位陸姑娘大有關係的故人啊……」

齊昊沉默了下去，許久之後，也是重重地嘆息了一聲，聲音之中，竟也有了幾分世事滄桑、是人非的慨。

魔教萬毒門的總壇所在，是在中土西南方向一個名「毒蛇穀」的地方。按照地理位置來說，毒蛇穀和鬼王宗的狐岐山、合歡派的逍遙澗，正好形一個大的三角形，彼此牽製，互相對峙著，構了當今魔教之中原本相當牢固的勢力平衡。

但眼下此刻，這份平衡卻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尤其是原本在魔教勢力最大的萬毒門中，隨著老門主毒神老人的去世，圍繞著新門主的繼承權問題，萬毒門中已經一片，總壇所在的毒蛇穀也已經是劍拔弩張，勢一即發。

從名義上來說，得到了毒神臨終命，而擁有正式繼承人地位的是毒神的關門弟子秦無炎，很可惜的是，在魔教之中，特別是在萬毒門這樣一個尚武風，實力重於一切的門派中，靠毒神留下的命是無濟於事的。

就在毒神剛剛去世後不久，他的另外幾個弟子就趕回了毒蛇穀，來勢洶洶，擺出了一副要爭奪門主之位的態度。而秦無炎雖然深得毒神真傳，一本領遠遠勝過幾位師兄，但一來他在萬毒門資歷不深，門中重要的一些高手供奉此番幾乎全部站在他幾位師兄那邊；二來上次在死澤之中，他不慎被鬼王宗的公子鬼厲伏擊，負重傷，雖然此時已經大致恢復，但鬼厲手中至兇至邪的法寶噬珠卻著實讓他吃盡了苦頭，那一噬妖力竟然如附骨之蛆一般牢牢吸附在他氣脈之中，令他修為大打折扣，也給了其他人趁機窺探寶座的機會。

不過，幸運的是，就在這危急關頭，秦無炎終於憑著毒神真傳的詭異道法，加上包括「七尾蜈蚣」在的五種劇毒搭配使用，生生將這詭異的噬妖力從清除了出去。而這件關係重大的事，不過是在數日之前才發生的，秦無炎心思深沉，一直保守著這個，他深知自己此刻已是眾矢之的，所以甘心苦忍。

他的忍耐很快就得到了回報，本來齊心協力，結聯盟回來搶奪門主寶位的三位師兄範雄、程無牙和段如山，在發現這個原本最忌憚的小師弟竟然已經是個傷疾、病痛纏的半廢之人，而且他還非常誠懇地表示了師父臨終的確將門主之位傳了給他，但他自己卻本不想坐這個位置的意思，並且當場出了掌門印信，放在毒神靈位之前，說明隻有為門主之人方能得到之後，這三個毒神傳人的聯盟便迅速開始瓦解崩潰了。

萬毒門門中的高手供奉和門中弟子，此刻也分作了三派，以百毒子為首的一派站在大師兄範雄一邊；而當年與張小凡有殺徒之恨的吸老妖和他的好友端木老祖一起，站在了老二程無牙背後；至於剩下的老三段如山，雖然道行在毒神四個弟子中排名最後，但其人向來於心計，早就暗中圖謀，此番卻以他的勢力暫時最為強大，萬毒門好些個久不出世的老妖怪都被他拉攏了過去，門下弟子也有將近一半站在他這一邊。

而眼下的毒蛇穀中，正是祭祀毒神頭七的最後一天。毒神去世的訊息已經散佈出去，靈堂之上白幡如山，卻難得聽到一兩句哭聲。大多數萬毒門弟子雖然頭戴白綾，披麻布，但臉上卻連一傷心痛楚的神也沒有，相反，許多人倒是怒目而視，與另一派的人對峙起來。若不是顧忌著靈堂之上最後的一點麵子，隻怕這裡早就變做了武堂而非靈堂了。

毒神的四個弟子，俱都披重孝，跪在眾人之前，但除了秦無炎之外，其他三人都隻磕了三個頭就站了起來，往旁邊一站，後同樣站過去許多人，彼此對峙，而無數的目都有意無意地著靈堂裡那個棺材前麵的供桌上，擺放著的一個綠小盒，上麵寫著四字──

萬毒神印。

正是萬毒門自古以來門主才能擁有的印信。

供桌上擺放著水果三牲，桌子前方地麵上是個銅盆，燃著火焰，秦無炎磕完頭後，和三個師兄不同，默默跪到一旁，拿過紙錢一張張放銅盆，燒給死者。而他的三位師兄都沒有正眼看他，反正無論哪個人最終做了門主，這個廢人也逃不過被毒死的命運。

他們的注意力，更多的還是在那個小盒之上。

一臉橫、麵目表兇狠的範雄忽地冷哼一聲，走上一步，向那供桌走去，但早有防備的程無牙和段如山幾乎同時都閃了出來，段如山冷笑道：「大師兄，師父頭七尚未過完，你想幹什麼？」

範雄雙眼一瞪，麵上兇閃現，道：「我是大師兄，這位子當然要由我繼承。」

程無牙呸了一聲，道：「你從哪裡看來說，這個位置就是大師兄坐了？」

段如山也譏笑道：「你是想說長規矩罷，真要說規矩的話，師父臨終也是傳位給小師弟，哪裡得到你？」

範雄眼中兇閃閃，霍地回頭向秦無炎看去，秦無炎頭也不抬，說話聲音聽起來仍是中氣不足，咳嗽一聲，巍巍地道：「三位師兄，你們剛回來……咳、咳咳……的時候，我已經立刻將印信了出來，並說明瞭我對這個位置不興趣。你們……咳咳……你們門比我早，人比我高，自然便該你們坐這個位子，師父年紀大了，想來是走的時候有些糊塗，所以才胡說的。究竟誰坐這個位置，你們決定好了，就別把我扯進去了罷。」

他說話語氣之中，低沉抖，似乎還有些心虛害怕的覺，哪裡還有從前深沉囂張的樣子。範雄冷笑一聲，不屑地轉過頭來，再不看他一眼，道：「那你們究竟打算怎樣？」

段如山嘿嘿冷笑，道：「不用多說了，還是和我們約定的一樣，師父頭七先過，讓他老人家走好之後，我們明日再在這靈堂之上決定到底是誰坐上這個位置！」

範雄狠狠瞪了段如山和程無牙一眼，而他的兩個師弟看他的眼也不會善意到哪裡去。片刻之後，範雄霍地轉，大步走出靈堂，一大堆的人隨即跟著他後也走了出去。程無牙和段如山隨後也都帶著人馬走了出去，靈堂之上，很快隻留下秦無炎一個人默默跪在地上守護著靈柩。

也不知過了多時候，秦無炎手中的一疊紙錢都放到銅盆中燒的乾凈了，他才緩緩抬起頭來，白綾之下的他的眼睛，漠然而沒有彩。

「師父……」他的聲音輕的隻有自己才能聽到，「師父啊！你看到了麼，這些人就是你的徒弟、你的手下啊……」

秦無炎冷漠的角，慢慢泛上一冷笑，冰冷而不帶有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