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會如此心，他當初就不該……

可真要論及當初，這一切的孽因何嘗不是因他而起。

宗陵天師對他的反應尚算滿意，由他考慮了好一會兒，“考慮得如何了？”

“我沒得選，一切聽師父的安排，”裴初將桃木梳揣進懷里，似是認了栽，“但我還要在待一段日子，最遲三個月，我會回天授宮，親自向宮主請罪。”

宗陵天師答應了他，“這倒無妨，你能想清楚，不枉為師來折騰這一趟。”

當初裴家被下獄論罪，裴初也在其中，宗陵天師本想來撈他，卻得知他已被謝黼之所救，于是隔了一段日子才來。沒想到這一耽擱，差錯竟使裴初生了肋，反倒變得更容易拿。

可真是禍兮福之所倚。

宗陵天師的確有本事太帝放人。

天授宮的勢力遍及大魏與南周，河東郡亦有不門徒，他給河東郡飛書傳信，讓其暗中配合崔元振剿滅蕭元度的部隊。

同時他又夜觀星象，說天弓彎如滿月，直指河東郡方位的天狼星，主戰事勝，將有大捷。正為河東郡局勢僵持不下而憂心的太帝對此將信將疑，一旬過后，河東郡果然傳來捷報，新派往河東郡的騎兵協助崔元振攻破反賊占據的裴家塢，全殲賊寇近萬，蕭元度雖堪堪逃，但他手下的將領卻隕落了十之七八，再無生變的能力。

太帝龍大悅，重賞宗陵天師。此時宗陵天師又為他卜了一卦，說艮卦爻變為坎卦，大道主仁，不宜枉殺。他為太帝解卦時說道：“裴氏后人暫不可殺，未來或有玄機，可以借他的因緣找到逃匿的蕭氏逆賊。”

太帝自然聽他的話，暫且饒裴初一命，又顧及所謂因緣之論，要將他從廷尉里放出來。

正考慮該將裴初安排在何時，謝及姒聽聞此事，輾轉到宣室殿來探口風。聽的意思，似是想學謝及音從前的做法，將他養在邊，做個取樂討寵的奴才。

謝及姒心里想得好，若知裴七郎愿意低頭，不似從前那樣高不可攀，說不定早在裴家滿門下獄、謝及音寫信讓相助時，就會出手救下他。

雖說都是奴才，但侍奉，必然比侍奉皇姊面些。只要裴七郎也愿意溫待，不會像皇姊那樣磋磨他，讓他那麼多委屈。

可惜打算得雖，此事一開口就被太帝冷聲斥回。

“你婚期將近，那衛三郎有什麼不好，你還要在別人上心思？”太帝恨鐵不鋼道，“嘉寧自有惡名，朕懶得管教，你卻是閨閣子的表率，當謹遵德誡，莫要學那風流無度的作風，不然朕倒是要問問皇后，每日在后宮忙些什麼，一個兒都管教不好，將來朕如何放心將皇嗣予管教？”

牽扯到楊皇后，謝及姒的熱頓時被澆熄，只剩下后悔與驚慌，再三保證自己只是一時起意，不敢再提。

恰逢那日殿前當值的虎賁軍是崔縉的心腹，崔縉當天就知道了此事。

提起謝及姒，那被戲耍侮辱多年的恨意猶在心頭，見不僅不思悔改，又生妄念，崔縉怎能咽得下這口氣，看著得逞？

于是當天下午，崔縉又在太帝面前提議，請將裴七郎予他置，以作殺儆猴之效，正一正公主府中的風氣。

此事一舉多得，于太帝而言，既能昭示對崔氏的恩寵，又能敲打謝及姒，讓熄了不該生的心思。

從前裴初在嘉寧公主府中未曾闖出大禍，太帝想來并無不妥，于是應允了崔縉，只叮囑他勿要傷其命。

崔縉特地派人將此事告訴謝及姒，謝及姒深覺被辱，氣得砸爛了滿屋的花瓶瓷盤。

“他腦子進了多水，上趕著要做綠？”謝及姒氣極反笑道，“且等著看吧，他這樣上趕著殷勤，皇姊能領他幾分，不過是自己給自己造棺材罷了！”

第38章 帳暖

二月初, 崔元振班師回朝，崔縉早早出城迎接，手下親信來報, 說廷尉已經放人，派了輛馬車將裴七郎送至公主府。

他轉呈給崔縉一把鑰匙，“這是廷尉司直大人給您的，裴七郎腳上仍帶著枷，這是鑰匙, 大人叮囑我親自到您手里。”

崔縉收了鑰匙, 說道：“你先回公主府去，盯了他。”

親信領命：“是。”

馬車停在公主府西側門, 裴初從馬車上下來。他雙腳上各繞著一圈十斤重的鐵枷, 枷上套著鐵鎖。有這一對鐵枷在，他不能像常人一樣健步如飛，更沒有辦法飛檐走壁。

他頭發披散，寬袍之下遍鱗傷, 連日的拘押讓他的臉看上去更蒼白, 襯得眉眼韻致，唯神冷清淡漠, 仿佛被羈押的狐妖艷鬼。

門口守衛見此愣了愣, 方想起公主殿下早有吩咐，于是為他放行。

“多謝。”

裴初拖著腳上的鐵枷踏公主府, 緩步前往主院，先去了東廂房。

鄭君容在府中等得心焦，見了他忙迎上來, “師兄！你可算是出來了，上的傷怎麼樣, 我幫你看看。”

“勞煩幫我備水，我要沐浴，再幫我準備一套干凈的服。”裴初聲音淡淡，轉去了盥室。

鄭君容看著他腳上的鎖鏈，怔愣片刻，氣得一拳砸在了桌面上。

謝及音正在琴齋中投壺，箭箭中鵠，頗有些無聊，于是讓識玉去換個細頸的瓷瓶來。片刻后，識玉抱著瓶子匆匆走進來，低聲道：“裴七郎從廷尉放出來了，眼下正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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