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白天剩下的時間裏，裴蕭元再無心思去做別的事了。

    皇帝出行之事，不必他費神，韓克讓剛給了他三日休假。

    慈恩寺那邊

    他在或不在，對法事並無影響。

    實話說，心中固然還是有幾分猶豫在的。但突然意外得知的這件事，對他的衝擊，不可謂不大。他的那幾分猶豫，很快就被心中如排山而出的和激之給衝得微不足道。

    再憶起早上在宮門外和偶遇的那一幕，他更是有了一種一刻也等不住的覺，想再見到的麵，像從前那樣伴在的邊。無論是登山還是作畫，他都在旁守著，接一起回城。

    裴蕭元從曹宦口中問來他們今日出行的路線，牽來金烏騅，出城便追了出去。金烏騅速度極快，隨從坐騎腳力不及，很快就被他落在後麵，甩得連人影都不見了。

    但天公仿佛不大作，傍晚，行至半路，竟雷鳴閃電，天下起大雨。他未攜雨，更不想因避雨而耽擱行程，冒雨繼續前行。

    不過，正如他下的寶馬，狂風驟雨非但沒有它退，風雨之中，它反而跑得更是酣暢，發揚蹄，他亦是如斯，天氣毫沒有影響他盼見的心。

    這個晚上，最後當他獨自騎馬趕到畫院一行人今夜落腳的所在時，天已漆黑一片，他更是渾，上下沒一是幹的，靴筒裏積的雨水幾可養魚。但他的心，比之白天出發之時更為雀躍，甚至，有如還殘帶著幾分平常有的因在暴雨裏放馬狂奔而得的酣暢激之。

    這所別院位於山麓之中，夜雨方止，天籟寂靜。他拍開大門，見院燈火通明，客堂的方向，更是飄出一陣約約的弦樂歌舞之聲，仿佛中今晚】撲-兒文=~學！正在宴客。

    出發前他是知悉的，這所位於城外山腳下的別院的主人，是龍武衛大將軍範希明。他和對方平常雖無私，但關係還算可以。

    出來為他開門的人是此間門房，聽他自報份，說來找夜宿在此的一位宮廷畫師，忙將他引。

    和裴蕭元方才猜測的一樣，門房講，堂中正在舉行夜宴，他要找的人，此刻應當就在那裏。

    裴蕭元便往宴堂行去，快到時，遇見立在堂外的張敦義。

    張敦義便是此前韓克讓派去永寧宅的那位金吾衛副將。早上也是他帶隊護送畫院的一幹人出城。此刻他正親自在此值守，忽然到裴蕭元渾漉漉地走來，甚是驚訝，急忙來迎。聽他說是有事來尋葉小郎君的，立刻點頭，說人就在裏麵，領他往裏走去。

    裴蕭元隨口問，夜宴是何人所擺。

    張敦義說，西平郡王世子宇文峙白天帶隊出城打獵，也住別院，遇到畫院的人，一改往日狂傲之態，於晚間設宴，力邀宋伯康等人宴，眾人寵若驚之餘，自然也不敢拂他臉麵，欣然赴宴。人都在裏麵了。

    裴蕭元不由一怔。

    他當然知道，範希明是宇文峙的上司，也是西平郡王的故好，平日對宇文峙很是照應，將城外別院借他打獵暫住，再正常不過。

    他沒有想到的是，這麽巧，會是同一日，宇文峙也出現在了這裏。

    此時他已行至宴堂近畔，聽到裏麵樂聲大作，節律急促而激揚，他聽出來了，奏的是破陣樂。

    "是否要卑職去將葉小郎君請出來？"

    張敦義知宇文峙和他有些怨隙，怕不方便，遲疑了下，問道。

    裴蕭元略一猶疑，他不必打擾眾人興致。

    他自行登階，行到宴堂之前。

    慢慢地，他停了腳步。

    堂中燈火輝煌，東西北三麵均設筵案。宋伯康等人果然都在，各人酒應已喝下不，滿麵紅。宋伯康更是醉態畢，坐都坐不穩了，半閉著眼，歪靠在坐床上。

    也在。一個人坐一張獨席，背靠囊，正在著堂中那隨了樂曲在獻舞的人。

    獻舞者不是別人，正是今晚】撲-兒文=~學！此間別院的半個主人，西平郡王世子宇文峙。而那十來個原本應當作舞娛賓的伶，此刻反倒全都站在一旁觀舞去了。

    原來方才筵席正酣，們如常獻舞，宇文峙忽然站起來將人趕了下去，自己拔劍，說，聖人蒼山之行在即，到時他是破陣舞的參與勇士之一，命樂工奏破陣樂，他要親自舞劍一番，為今夜筵席助興。

    歡宴若逢高，主家興起，親自上場為賓客奏樂或是起舞，這是常見之事，本沒什麽。但世子去已是醉酒，方才提劍走出來時，腳步都顯踉蹌。

    眾人原本有些擔心，但他自己要求如此，誰又敢攔，隻能著他上。不料，他似半醉，在樂聲奏起之後，應著歌節，轉腕旋足，劍便隨之颯颯而，時而沉凝有力，如若嶽峙，挾持風雲之勢，時而迅捷，如若閃電裂空，清流過，時而橫擊，時而劈刺，姿矯健如龍，腰背又靈如蛇。

    一場劍舞下來，直周圍之人得目不轉睛。

    忽然此時，破陣樂停，他隨之收勢。

    伴著最後一道在空中閃掠而過的劍，他倏然收步，橫劍在了前。

    眾人回過神，這才清，原來方才他那最後一劍，是削劈下了一枝在他近畔案頭的人瓶中的海棠花。

    的花枝，此刻便靜臥在他手中的三尺青鋒之上，隻見他笑地環顧四周，似在尋找將要獻花的人。

    這一場劍舞本就極是彩，兼雄渾的力量和的，人得心驚魄，又眼花繚，何況世子今晚】撲-兒文=~學！的打扮風流出眾，赤華服，烏發金冠，或因酒意上湧，此刻停下舞劍，更是麵若桃花，目蘊流霞。

    他那兩道目掃過周圍眾人之時，伶們怦然心，個個屏住呼吸凝，心中無不暗暗盼他能將這一枝海棠遞到自己麵前。

    不料，隻見他的雙目最後轉向一直靜坐在獨案後的那一名青小郎君的上，落定，舉著臥花之劍，又踉蹌走去，最後，停在案前，隔案，將那一支海棠用劍挑著，送到了那小郎君的麵前。

    這一幕堂中之人得未免過於意外。莫說眾郎失落，畫院裏今日出來的王春雷、林明遠等人目瞪口呆，連方才醉得已經坐不住了的宋伯康也睜開了眼，心裏好似明白了，為何這世子今日竟屈尊俯就，和他們這些平日素無往來的畫師熱絡至此地步。

    一時眾人神各異，堂中雀無聲。

    絮雨的視線自劍尖上挑著的那一枝海棠上抬起，向也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隻笑著自己的宇文峙，和他對片刻，慢慢探手，拈起他劍尖上的花枝，接著，自座上起，繞案走到他麵前，舉臂，將手中那一枝豔的海棠花簪回在了他的耳後。

    接著，對眾人笑道："今晚】撲-兒文=~學！不早了，世子醉得也是不輕，散了吧。來人，送世子去休息--"

    的目轉向宴堂大門的方向，忽然到一道人影，頓住，反應過來，朝外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