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會，氣氛張。

大明恢復唐制，五品以上員，在上朝的時候可以坐著。但此時此刻，好些椅子卻空著沒人，擺在大殿里要多礙眼有多礙眼。

君臣相顧，久久無言。

按照既定朝會流程，這個時候該皇帝說話，但朱銘卻坐在那里一言不發。

由于太監一直被著不給權力，隨侍太監都不被允許上殿，如今正站在大殿的側方出口外。

主持朝會的當值禮，站那兒焦急萬分，卻又不敢有任何言行。

突然，朱銘開始點名了：“孟昭。”

“臣在。”孟昭站起出列。

朱銘說道：“你的妻弟，在京城開了一家字畫鋪。你可知道？”

孟昭回答：“臣知。”

朱銘又問：“你知道多？”

孟昭心里有些迷糊，又突然生出幾分恐懼。他急中生智道：“臣并未答應任何人的請托！”

朱銘冷笑：“有些事，你如果真的沾手，今日就不會站在此地，早就去大理寺喝茶了。你提前退休吧，銜職不變，每個月可領半祿。”

“臣哪里犯錯了，還請陛下明示。”孟昭很是不服氣。

朱銘惱怒道：“朕給你留著面，你就別給臉不要臉了。還有什麼疑，且回家問你那妻子去！”

孟昭好幾次想張，但言又止，最終摘下帽。

朱銘說道：“帽子戴好。只是提前退休，沒有直接罷。”

孟昭又把帽子戴上，作揖之后，躬退下。

一位閣臣，就這樣提前退休了，朝會上無數員驚愕不已。

閔子順更是發抖，因為他的事兒，要比孟昭大得多。別說提前退休，就算罷都屬于輕判，嚴重了有可能會掉腦袋。

果然，皇帝繼續點名：“閔子順！”

“臣在。”閔子順起出列。

朱銘說道：“伱自己去大理寺，好生代罪責，或許還能保住命。”

“遵旨……”

閔子順嚨發干，無比艱難的告退，殿外已有兩個侍衛在等著他。

或許能夠保住命，意思就是至也得流放！

大殿之，雀無聲。

如果只論被查的中樞重臣數量，這次的案子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得多。

到目前為止，已經有一位閣臣被迫退休，一位尚書貶為知府，一個通政使、一個尚書、兩個左侍郎、三個右侍郎繼續接調查。

朱銘又喊：“李含章、錢琛！”

“臣在。”兩人雙雙出列。

朱銘說道：“你們兩個，削去三師加，通通降為傅。回去好生管束你們的黨羽！當然，有些人不用你們管了，三法司自會幫忙理。”

“遵旨。”

李含章和錢琛回到座位，背心已經被汗一大片，他們甚至都不敢否認自己有黨羽。

朱銘掃視群臣：“魏應時！”

魏應時出列：“臣在。”

朱銘說道：“削去加，罰俸三月。今后老老實實在兵部做事，莫要去沾染七八糟的世故舊。米芾的婿是一個，王禹偁的孫子是一個，錢惟演的侄孫是一個，你們家哪來那麼多故舊？要不要朝廷給你魏家故舊全部封啊？錢惟演那個侄孫，不找同族的錢忱說，偏偏找到你是何道理？”

“臣有罪！”魏應時額頭冒出細汗。

他的罪過并不大，因為他提攜的世故舊，本就全是擁有的。

魏應時也沒有收什麼重禮，只是仗著自己的影響力，讓吏部在不違規的前提下，給那些托請的故安排個好缺。

從頭到尾，他僅幫助三個世跑，連自己的親弟弟都不管。

但他幫的那三個世，這次有兩個涉案！

朱銘繼續說：“令孤許。”

“臣在。”

“孟昭退休了，你補為閣臣。”

“臣必鞠躬盡瘁、為國分憂！”令孤許朗聲呼喊。

朱銘再喊：“何粟。”

“臣在。”

“你調任通政院使。”

“遵旨。”

朱銘還在親自任命員：

“胡安國，調任吏部尚書。”

“潘良貴，調任戶部尚書。你留在刑部繼續審案，戶部事務暫由左侍郎代理。”

“李綱，調任刑部尚書，參與審理案件。”

“趙逢吉，升任工部尚書。”

“張浚，升任工部左侍郎。”

“李，升任吏部左侍郎。”

“……”

一大堆員被調或升職，就連大明第一位知州、早前被牽連貶的劉師仁，也從廣西被調回來擔任戶部左侍郎。

還有被牽連的前尚書徐敷言之子徐應，這次也被調回來做府尹。

朱銘對眾臣說道：“其余職人選，閣和吏部討論，盡快出一份名單來。散朝！”

“恭送陛下！”

眾人齊刷刷作揖，殿抑的空氣總算散去一些。

大臣們陸陸續續離開，沒有誰頭接耳，都各自回去做事。

……

閣臣邸。

余善微驚訝的看著丈夫：“怎這麼早回來了？”

孟昭懶得問妻子做了什麼，只說道：“收拾家當，準備搬出去吧，這宅邸得給新任閣臣騰出來。”

余善微聞言如遭雷擊，小心翼翼詢問：“你是被罷，還是暫時貶？”

“職銜不變，提前退休，余生還能領半俸，”孟昭說道，“陛下念及舊，也算給我們面了。”

余善微默然坐下，表懊惱后悔。

良久，才說道：“你就不問為什麼？”

孟昭卻說：“以我的本事，做一個知府已是極限，稀里糊涂升為閣臣，全靠你在背后幫忙謀劃。如今問再多又有何用？能留退休就值得慶幸了。”

“對不起。”余善微說道。

孟昭擺手道：“收拾東西吧，盡快從閣臣邸搬出去。賜宅也托牙賣掉，我們搬去輞川谷侍奉太上皇。我這輩子最快活的時，就是以前在大明鄉教書。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管，只須把村中孩教好就行。下半輩子，我們都去教書吧。”

余善微苦笑：“好，就去教書。”

余善微其實有點不舍，因為在京城太風了，無數貴婦、千金都以為中心，在開封形了風行一時的圈子。

們引領穿打扮、休閑娛樂的貴婦時尚，經常邀請名士舉辦文會，還偶爾舉辦科學座談活。詩詞、繪畫、音樂、科學……各種文學家、藝家、科學家，都是們的座上賓。

而余善微，則是京城的時尚王、文學王、藝王、科學王！

大概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怒了皇帝。

第一，領導的這個小圈子，已經了命婦流平臺。這次的案子，有不罪的妻子，都是借的圈子拉幫結派。包括秦檜的妻子王氏！

第二，的弟弟在開了一個書畫鋪，幫圈子里的員寄售各種藝品。很多書法繪畫作品，以遠高于市價的價格出售，偏偏還有很多人跑來購買，這實際上屬于變相的行賄賄。

包括孟昭、余善微夫妻倆的作品，同樣有在這店里高價售賣。

余善微初時也有點擔憂，漸漸就覺得稀松平常，甚至認為自己的作品值那個價。

當不合理的事接久了，習以為常了，人們就覺得那是合理的！

古代貪污方式，歸納總結起來無非有四種：雅、商、盜、霸。

【雅——

即高價出售員的文藝作品，包括收極高的潤筆費，給人題詞或者寫文章。

又或者賣給員藝品，行賄者高價購得，賄者低價買。】

【商——

高級點的，借助職務之便，讓親信去做相關生意。

低級點的，開當鋪或者賭場。行賄者把價值一千貫的新袍子，拿到當鋪視作破棉襖當掉。又或跑去員開設的賭場，使勁兒的輸掉大把錢財。】

【盜——

這就是通常意義上的貪污，截留錢糧、克扣軍餉、橫征暴斂等等。】

【霸——

即利用手中權勢，欺男霸、巧取豪奪，侵占富商、士紳、小民的各種財產。】

余善微屬于“雅”字，而且真認為是雅事。

趙楷的畫能夠價格大漲，也有余善微的炒作原因。

手里有三十多副趙楷畫作，都是早期以較低價格購的，每次文會都拿出來讓大家欣賞，一來二去就把畫價持續抬升。

幸好貴婦們拿來藝品寄售，余善微只收小額固定寄售費，沒有按售價比例從中瘋狂漁利。

否則的話，孟昭就不是提前退休那麼簡單！

對余善微而言，賺錢只是順帶的，更那種眾星拱月的風。

余善微指揮仆人收拾家當，又坐車前往弟弟開的書畫鋪。

對弟弟說：“所有寄售字畫，全部歸原主。包括我跟你姐夫的字畫在，列一份單子，名字和價格都寫上，我親自進宮呈給陛下。”

余善微非常留這里，換個幾百年后的說法：京城第一沙龍啊！

在這里流行的服飾，很快就能風靡，甚至漸漸傳播到全國。

在這里追捧的藝品，價格立即打著滾兒的往上翻。

在這里揚名的詩詞，一夜之間就能家喻戶曉。

甚至是那些科學家，也拿著研究果，跑到這里來公布。貴婦們雖然大都看不懂，但太上皇和皇帝喜歡，于是們也熱接待科學家，還把科學家介紹給自己的丈夫。

無數想要揚名的落魄士人，削尖了腦袋想搞到一個邀請函，只為在余善微舉行的活里臉。

這一切，都將不復存在！

此時此刻，孟昭躲在書房里，喝得酩酊大醉含淚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