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姨娘正好面朝神案,所以春芽看了個仔細。
這位姨娘年紀也不小了,雖說沒有大夫人和佟夫人的年紀那麼大,但卻也應該是年過四十了。
可是看態依舊有的輕盈;眉眼神態之間,也并不是大夫人、佟夫人們那種形于外的明世故。
這位姨娘竟還有些憨態可掬的模樣。
春芽實在意外,沒想到侯府里還有這樣的姨娘。
以對子的認知,但凡能在這個年紀還呈現出這樣態的,必定是生活在寵里的。或者是自己母家自就善待,或者是嫁夫家之后得夫君的呵護。
可是這位卻是侯府的姨娘……怎麼可能?
老侯爺的妾室里,沒有良妾,更沒有貴妾。也就是說既然是老侯爺的妾室,那麼原本的份不是侯府的家生奴婢,就是外頭買進來的,總之都是奴籍。
再說以老侯爺的子,家中妻妾這麼多,再加上老侯爺年輕時常年帶兵征戰在外,所以從未聽說過老侯爺對哪位妻妾格外的寵過。
——就連老侯爺的元配方夫人、還有如今的大夫人、佟夫人等,當初都斗得你死我活,最后兩敗俱傷。這也都是因為沒有誰得到了老侯爺格外的呵護的緣故。
那眼前的這位姨娘為何會是這般模樣?
春芽滿腹狐疑中,外面那位姨娘已經向老侯爺的牌位行完了禮,笑瞇瞇地與老侯爺說起家常來。
“……老爺您都知道了吧,阿晏他婚了呀。”
春芽心下一個驚跳!
這位姨娘竟然直接稱呼“阿晏”,難道竟然是云晏的生母雪姨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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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這位雪姨娘也是個謎一樣的人,春芽從進了侯府,只聽說過這麼個人,卻竟然從來就沒見過。
而且,就連幾個本來雪姨娘應該必然出現的場合,竟然都沒有這位的影蹤。
比如老侯爺的喪禮上,所有老姨娘都來了,卻沒見雪姨娘。
再比如,云晏的婚禮上,雪姨娘竟然也沒現。
故此春芽便也不由得不想象,這位雪姨娘怕是個謹小慎微的子。畢竟侯府里三位公子,前兩位全都是出自夫人們,是嫡子;
一眾姨娘里除了沒生養過的,再就是只生了兒的,只有得以生下云晏來。
這樣的便難免遭嫉,所以干脆躲著,不管多重要的場合,一律都不出面。就是怕一旦出面會惹人算計。
而且當初與云晏同船北上的時候,聽云晏講起生母,也都是這些年一直欺負的。
可是現在眼前一見,卻怎麼跟想象里和聽聞里,并不完全一樣?
“……老爺啊,按說阿晏他婚了,我自然該高興。而且阮姑娘還是他從小喜歡到大的,他能娶到,也算是心愿得償,我也該阿晏高興才是啊。”
“可是,老爺,我該怎麼說呢,我怎麼覺得阿晏好像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高興?”
“我這話又不敢與人去說,只得來找老爺您,跟您叨咕叨咕。”
“老爺啊,您在天之靈幫我再掌掌眼、把把脈,看看阿晏這孩子他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好不好?”
春芽有點后悔沒早點離開「麒麟閣」了。如果早些離開,便不會聽見雪姨娘與老侯爺說的這些話。
這個話題不想聽,不想關心,唯恐避之不及!
雪姨娘嘆息了一聲,又絮絮地道,“老爺不瞞您說,我心里有個不怎麼好的覺——阿晏的形怎麼好像是心里另外有個喜歡的人啊?而阮姑娘不過只是個幌子罷了。”
“可是我這個當娘的實在是太無能,竟然不知道那孩子藏在心里的人是誰。甚至于,他‘喜歡’了阮姑娘這麼多年,那我就也是被蒙在鼓里這麼多年……我這個生他的人,竟然這麼多年來都不知道他心里另外有個人。”
“可他現在都長大了,而且也已經跟阮姑娘了婚,我現在就算再問他,他也不可能告訴我了不是?老爺,您給我出出主意啊,我該怎麼辦才好……”
雪姨娘自己跪在外面唉聲嘆氣了半晌。
“我倒不是怕別的,我就是擔心這孩子終究還是委屈了自己——他啊,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都怪我是這份……才這孩子從小到大吃了那麼多的苦,了那麼多的委屈……”
雖說難得在這個年紀還憨態可掬,可是雪姨娘終究也還是說到了傷心。春芽聽著也忍不住跟著心酸。
為人奴婢的,就是這樣的命運吧。自己也是,若來日生了孩子,怕也會重蹈云晏的軌跡不是?
雪姨娘不再說話了,只坐在外面靜靜捻著佛珠,仿佛是在為老侯爺祝禱。
春芽不敢出聲,便緩緩伏。
——這桌幔下,因為封閉的緣故吧,竟然還殘留著與云晏上次留下的氣息。
云晏的味道,約約、裊裊地飄進鼻息。讓想逃避,卻又無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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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毓出了侯府,直奔覓云寺。
他將春芽的畫拿給玄素看,玄素看了也是皺眉,“難道這真的是……?”
云毓點頭,“是皇帝。”
住持明空神也微微張起來,“這麼說來,皇帝竟然化妝送菜的伙計,潛侯府?”
“他剛偽裝衛,親自晉王府斬殺了晉王;如今竟又潛侯府,難道是想對主君您圖謀不軌?”
云毓想了想,緩緩搖頭,“以現在的形,皇帝倒還不至于對我本人有任何的不滿。”
明空也道:“屬下也這樣想。主君侍奉太后,用心誠摯。,皇帝那邊自然挑不出錯來。”
玄素卻皺眉,“主君凡事小心,可惜三爺卻是個惹事的。他如今出京,皇帝說不定會因為他而生疑。”
明空垂首:“三爺他……趕在這個節骨眼兒出京去,又是做什麼去了?”
云毓淡淡垂眼:“他自己說,是江南的鋪子出了問題,急著趕去理。”
玄素嘆口氣道:“……三爺過了山東,就兜了個圈子,轉道奔晉地去了。”
明空面便也一變,“果然如此?那皇帝對侯府生疑,便也是理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