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并非太太指使，”并非詢問，而是確定地說，“亦是太太不曾阻攔、放任之故。”

死死盯了紀明遙幾眼，溫慧猛然偏過頭。

“你心里已經認定我是罪魁禍首，認定，是我放任姚氏害死了你娘，”哂笑，“那還過來見我做什麼？”

“養了你十二年，心、事事縱容，”閉目長嘆，“竟就走到這樣的地步。”

紀明遙站起。

蹲行禮。

“太太養我十二年，多有關懷、教導、維護，我都記得。”又恢復了才時的平靜，“我自覺也還算聽太太的話。太太讓我做什麼，我盡數聽命；太太要我嫁誰，我就嫁了誰。太太想讓明遠清清靜靜的讀書，我就接到崔家去，請夫君盡心教導。這麼多年來，沒有聽從太太之意的，也就只在紀明達、紀明德和立后之事上了。”

“今后無緣再做母。”說，“但我還要謝太太，最后教導了我一件事。”

輕輕地笑：“用三千兩銀子買斷一個人，讓遠離家人、毫無依恃，便只能依從于你、聽命于你，全心都為你所用，直到折了這條命，也不敢對親兒有任何怨懟之語，只一遍又一遍地告訴我，讓我敬太太、順從太太，‘沒有太太，哪里有我們’，生怕我心生懷疑，對太太生出怨，在這安國府上無立錐之地。”

“真是好手段。”嘆，“我多希……太太從沒用過。”

溫慧渾抖。

“太太，”紀明遙最后喚一聲，“從今以后，不論世人說我忘恩也好、無也好，說我是‘白眼狼、養不’、狼心狗肺、喪了良心、不配為人——都好，我與太太的恩，自此就兩清了。”

言畢，站起，直了脊背。

“若無想問的話，我就去了。”

沒有等待，便轉離開。

溫慧卻了聲音：“明遙！明遙——”

一手撐住炕桌，才能勉強站直，慌忙問：“你做什麼去！”

看見紀明遙腳步微頓，回頭向了一眼。

那眼里毫無緒，只有一片漠然。

——像極了崔玨從前看明達的模樣。

是不是，不該替明達嫁進崔家？

在紀明遙的影消失之時，溫慧忽地起了這個念頭。

但沒時間再為耽誤了。

“你回自己房里去，不必出來。”溫慧揮手兒子出去，“明遠，現在，什麼都別問我。”

“……是，太太。”紀明遠艱應聲。

他僵直，同手同腳走出房門。

二姐姐走之前，一眼也沒有再看他。

……

安國公不在家里。

溫慧問不到他在何。

乘車向齊國公府來，齊國侯閉門不見。又向安國公常去的酒樓找人，但本沒有這人的蹤跡。

廣宜公主府是不必去的。

又到了張尚書府。

“溫慧，”喬夫人只對說，“你娘不愿意留在這里歇息，執意回家去了。你若也不愿，就也回家去吧。”

溫慧跪在地上，求舅母讓見舅舅，求舅母：“不管明日朝上怎麼樣，求舅舅舅母告訴我還能去找誰——我不信真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只為一個侍妾而已啊！！

喬夫人只有嘆氣，不再回答。

-

回到家里時，恰還有兩刻鐘才到晚飯。

紀明遙便先來至前院。

“把紀明遠的東西送回去，一件也不必留。”先命聞書，“現在就送。”

聞書連忙應“是”，帶人去搬抬行李書籍。

又遠正房片刻，紀明遙才移開視線，看向走出東廂房的沈家兩人。

走過去。

在這兩人開口之前，說：“你們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娘怎麼樣了嗎？”

命：“跟我來。”

黃昏的紅里，跟隨紀淑人，沈相清和三弟又來到了他們最開始被關住的后院。

這三天，紀淑人求崔家、各奔走、搜集證據，竭力要討回公道。可自己再不見他們，更不認他們是親人。

沈相清明白，紀淑人對他們有怨。

應該對他們有怨。

他也怨恨自己——

明明長全了兩條，也長了一張，為什麼當年就由著大哥把姐姐賣了去！

他罵大哥不敲登聞鼓，自己又為什麼沒敢？

只是因為年紀小——可年紀小就是借口嗎！怕了就是怕了！

“這是的靈位。”

紀淑人在室轉，示意他們也進去。

沈相清扶住門框。

與三弟互相攙扶著，他才勉強沒有跌倒，走到了紀淑人旁。

——先妣沈相宜之靈位。

——卒于仁圣九年五月三十日卯時一刻。

——上人明遙恭立。

“多謝二位告知，我才能寫下的名字。”紀明遙敬香、祝禱。

娘，希明天，能有一個對得起你的結果。

離開了這間奠堂。

……

沈相清的慟哭聲一直傳到“凝曦堂”。

就著炸鵪鶉，紀明遙咽下一口淡酒。

今夜，該睡個好覺。

-

廣川侯府。

窗外的愈來愈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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