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圍著那赤紅的看,兩個腦袋雖然都被江朔砍掉了,分岔的仍在,那蛇的上半紅多黑,然後逐次變為黑磷紅點,到蛇尾則幾乎全黑了。
若非孫仲講解,還道是鮮所染,有膽大的軍士在依舊不斷搐的蛇上挲,果然鱗片上的紅完全抹不去,眾人不嘖嘖稱奇,再看兩個蛇頭,皆殷紅如,一片黑鱗都沒有。
一名軍士道:「我還道是鮮染的呢,這蛇頭當真原本就是這麼殷紅的麼?」
說著就要用手去撥弄那個蛇頭,李宓大喝一聲:「小心。」來不及去抓那軍士,飛起一腳將蛇頭踢飛,只見那蛇頭在空中張開巨口,一口咬在一棵柱子上,利齒直木中,竟然釘在木柱上不掉下來。
那軍士嚇得一頭冷汗,對李宓千恩萬謝,李宓笑道:「蛇與人不同,蛇頭斬下多時后仍能張口咬人,以後可要長記咯。」
獨孤湘道:「那可以未必盡然,我聽說有一種『飛頭蠻』,就可以斷頭飛出一夜方回,可比這蛇頭厲害多了。」
孫仲搖頭道:「飛頭蠻只是傳說故事,當不得真的。」
李宓卻道:「小子,你又是何人?」
李珠兒在他後道:「這位是隴右名門獨孤家的家主獨孤問的嫡親孫,獨孤湘。」
李宓聞言不仔細打量了一番獨孤湘,道:「小子果有幾分獨孤家主當年的風采。」
獨孤湘喜道:「老丈也認得我
爺爺麼?」
李宓道:「我與你爺爺不過一面之緣,我本也是隴右人氏,只是並非族,年是便為長征健兒如蜀參軍,後轉戰雲南直至今日三十載矣,再未回過隴右故鄉,自然再也沒見過你爺爺了。」
眾人聞之都不唏噓,開元年間,因傳統府兵都是老弱殘兵戰鬥力低下,有戰事時便徵召中原青壯參軍,這些徵人多年輕力壯,故稱為健兒,征戰之後健兒便返回原籍並不戍邊,到了天寶年間,府兵制早已崩潰,如今十鎮節度中的軍士多是長征健兒,所謂長征健兒,就是長期戍邊,不再回返家鄉的健兒。
李宓是三十年前的健兒,孫仲以下則都是年輕的長征健兒,健兒長期征戰可不單純是為國戍邊,多是在家鄉沒了生計,不得已才長戍邊關的,因此李宓一席話才會引得眾人唏噓。
趁著眾人沉默,江朔問獨孤湘道:「湘兒,你怎麼知道用點燃的香樟可以驅散毒蟲?」
獨孤湘滿不在乎地道:「段儉魏告訴我的呀。」
江朔和李珠兒都是一驚,幾乎異口同聲地問道:「哪個段儉魏?」
獨孤湘道:「還有哪個段儉魏?就是皮邏閣的徒弟,那個俊俏英的段郎呀。」
李珠兒沉道:「段儉魏懂得驅散毒蟲之倒也說得通,南詔煙瘴,毒蟲甚多,南蠻各族都懂得很多對付毒蟲的方法,只是此刻唐詔尚在戰中,此地便似大唐關城,段儉魏冒險
來這裏做什麼?」
江朔追問道:「段儉魏現在何?他什麼時候教得你驅蟲之?」
獨孤湘不滿地道:「我怎知他在哪兒,我尋到此地時,便撞見他,他只告訴我你和珠兒姊姊有大麻煩了,教了我對付蟲子的方法,我問他為何不親自前來,他只說另有要事。」
段儉魏這所謂的另有要事,顯然是另有所圖,難道他是想要刺殺城中員製造混,助南詔奪取巂州城?但李珠兒曾信誓旦旦說南詔會只守不攻,李宓都督也誇有見地,他們都錯了麼?
江朔正在胡思想,卻聽一人笑道:「江主不必勞神找我,儉魏來也。」
只見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土屋,當先一人正是段儉魏。
唐軍攻城之際,城頭的守將就是段儉魏,但雙方距離遙遠,戰場上又是一片混,唐軍士卒自然看不清城頭上人的樣貌,因此沒人認得出他就是當日南詔軍的統領。
只有李宓臉上毫無疑的表,叉手道:「段郎、郎,多日不見,一向可好?」
站在段儉魏後之人閃上前,也向著李宓行禮道:「李都督揆違數月,一向可好?閣邏有禮了。」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江朔已然認出這第二人正是唐皇聖人親封的雲南王,南詔之主閣邏。
孫仲等人紛紛橫刀出鞘,就要手,李宓卻手阻止,臉上卻神如常,對閣邏道:「郎,你們此番來,是老友敘舊?
還是另有要務啊?」
江朔一愣,李宓稱閣邏為老友,看來他二人早已相識?
閣邏笑道:「所來,只為了拜見將軍。」
李宓佯作意外道:「老夫賦閑多年,乃是一無用之人,南詔王大敗八萬唐軍,風頭正勁,卻拜我何來?」
閣邏道:「李將軍何必過謙,聽說鮮於仲通畏戰,已經一路逃回長安去了,如今劍南道的守全賴大將軍了。」
江朔心中一沉,果然閣邏和段儉魏是得到了李宓為劍南留後的消息,才趕過來的,若二人此來或是要刺殺李宓,江朔原本倒也不懼,但他中毒后力損,十功力只能用個六七,對付他二人聯手未必能勝券在握。
果然李宓臉一沉道:「郎,你想要殺了我,讓唐軍陷混,好奪取蜀中嗎?」
閣邏搖頭道:「鮮於仲通迫太甚,張虔陀辱我門庭,我殺張虔陀、逐鮮於仲通,自問沒有做錯什麼。」
江朔注意到閣邏刻意瞞了張虔陀之死的真相,他應該是接了李珠兒的建議,和吐蕃結盟反唐了,只聽閣邏繼續說道:「我叛唐事乃是非得已,唯願與大唐重修舊好,還將軍助我一臂之力。」
江朔心中奇怪,南詔新敗大唐軍隊,士氣正旺,另一邊吐蕃進軍雅州,與其互相策應,實在看不出有對大唐服的必要。
李宓冷笑道:「重修舊好?如何修?」
閣邏道:「今日就是在修
。」
李宓一愣,段儉魏解釋道:「我主得知吐蕃派出刺客來刺殺李將軍,便星夜兼程趕來相助,誰知還是晚了一步,幸得江主在此,拖住了刺客,恰遇獨孤娘子到此,我便教驅散毒蟲之法,替將軍解圍。」
段儉魏所言似乎並非虛言,李宓沉思片刻道:「那是對我李宓的恩,於兩國的裂隙卻無修補之功。」
閣邏道:「不錯,故此我想退還所佔州縣,被俘唐軍兵將一併犯渾。」
孫仲在一旁喊道:「南詔兵微將寡,得了這麼地方,本就無力防守,這是拿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做人,李都督可不要被南詔賊子給騙了。」
李宓卻道:「若真如此,我可向朝廷回稟,減輕你的罪責……」
孫仲聞又言道:「都督可別讓他給騙了,閣邏定是知道我們要上雅州,一旦大軍一走,南詔勢必與吐蕃聯合,南北夾擊,則劍南道危矣。」
邏笑道:「這位校尉,閣邏想請教一句,唐軍守衛巂州、戎州的銳大軍都在何?」
「這……」孫仲一時語塞,道:「那也不能輕信南蠻!」
閣邏道若是李將軍為劍南節度使,我願以我子異牟尋為質。」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孫仲憋了半天道:「南蠻的猴崽子不值錢,我看你也不在乎這個兒子的生死……」
「夠了!」李宓高聲喝止住孫仲,道:「我知你在南詔失去了很多弟兄,急切想要報仇
,但此刻若再伐南詔,西川之地危矣,朝廷任命我為』劍南節度使留後『,而不是某一城的留守,我當以劍南全境考慮,如今對南詔王只能相信,因為我們還有更可怕的敵人要對付。」
說完他低頭看了看被江朔斬殺的赤磷岐虺。
閣邏道:「控大蛇的是吐蕃苯教五宗之一的夏紮上師,可見吐蕃贊普急取將軍命,李將軍北上雅州還要小心為上,不如讓段郎護送將軍北上,以策萬全。」
江朔對皮邏閣和段儉魏可不放心,聽聞此言,立刻叉手上前道:「不勞段郎,我願護送李都督去雅州。」
李宓喜道:「江兄弟若願意與我一起赴任,西川無憂矣。」
江朔忙叉手道:「李都督不要誤會,我乃江湖中人,懶散慣了,只護送都督到雅州,卻不會為自己某個一半職。」
閣邏知道唐人不想信自己,道:「如此自然是最為穩妥,將禮拿來。」
段儉魏應命從蹀躞帶上解下一柄寶劍,雙手奉到李宓面前,江朔知道閣邏和段儉魏練習炁劍,用不到真刀真劍,這把古劍定然是特意準備的。
果然閣邏解釋道:「此劍乃安南名師所鑄『鐸鞘寶劍』,劍刃鋒利自不待言,這位大師最擅制刀劍之鞘。」說著他舉起劍鞘隨手一舞,劍鞘竟然「鈴鈴」地響了起來,閣邏道:「此劍鞘中鑄有金鈴,掛在上如何走,鈴都不會響,只有劍鞘
在手中舞時,便會發出鈴鈴的聲響。
江朔看著這新奇古怪的劍鞘,心想,七星寶劍的劍鞘也十分獨特,難道也是這位大師所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