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很寬，江風很大，時值隆冬寬闊的江面上沒有一條船故而更顯開闊，站在北岸向南去，一片白茫茫的不見對岸，令站在渡口埠頭上的人產生了站在海邊的錯覺。

寬大的埠頭用厚的原木建造而，東西長有數里，若在夏日，桅檣如林，帆篷如雲,自是另一番熱鬧景象，而此刻卻是一片蕭索景象。

埠頭以一條長長的棧道與河岸相連，孤懸江中，這樣可以避免大船在靠近河岸的灘塗擱淺，但也讓此無遮無攔，狂風橫掃江面，吹得站在埠頭上的二十四人袍袖飛揚，彷彿隨時會乘風而起一般。

這二十四人是白茫茫天地中唯一的旅人，他們皆帶著大斗笠，在狂風中每個人不得不出一隻手按住帽檐,與細弱的系帶協力將斗笠勉強留在他們腦袋上。只是這樣不一會兒，在外面的這隻手就凍得麻木了。

一人湊近站在最前的面的高個子，問道：「師兄，風雪這樣大，我看江面都結上薄冰了，那個人所說的船還會來嗎？」

那「師兄」抿了，閉口不答，那人又向後到一老者邊，近他的耳朵道：「師傅，師傅……我們要等到幾時啊？」

那師兄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喝道：「曇靜,不要擾師傅他老人家的清凈。」

那曇靜還想爭辯，道：「可是……」

卻聽邊一人高呼道：「別爭了，快看，好像來船了！」

師兄和曇靜轉頭看去

，果然見西面江心一個小黑點遠遠駛來，黑點雖小，在白茫茫的天地間卻十分扎眼，「黑點」順流而下，迅速的變大，眾人很快就確定這是一艘船，接著他們確定這是一艘大船，之後他們就變得不那麼確定了。

這船似乎有些太大了！

這船長度說有一百步，寬有三十步，最高有五層樓高，在平闊的江面上簡直是鶴立群一般的存在，說他是艨艟巨艦，那是高看了艨艟一眼，這船簡直就像是把一座小城搬到了江面上一般。

船上立有五桅桿，中央三條主桅的高度不下十丈，掛著三面巨帆，此刻正是冬季西北風盛之時，桅桿上掛的巨帆吃飽了風，推龐大的船劃破江面，高速向著這埠頭駛來。

眾人一度擔心這船的速度太快了，就算現在撤下風帆，只怕大船也來不及減速了，如此龐然大，若撞上埠頭，只怕立時就要將其撞個碎。

二十四人中有好幾人已經向後撤步，想要跑開避禍，曇靜也想逃跑，都邁開步子跑了幾步了，卻見師傅和師兄等人依然佇立原地，一不頗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的做派，於是他不好意思地又退了回來，但他心中又十分害怕，只能閉眼睛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

就在大船距離埠頭還有一百步遠的時候，船舷兩側忽然出上百把船槳，這些船槳在水中反打，極快地降低了大船的航行

速度，饒是如此，看來撞擊也是難以避免的了。

曇靜把眼一閉心一橫，先是聽到「吱吱嘎嘎」的轉之聲，之後憋了半天卻只聽船槳的嘈雜水聲，並無撞擊的巨響，他壯著膽子睜開眼，卻見大船竟不知何時打橫了，停靠在埠頭外側。

再仔細看時，不是「停靠」，大船並沒有收帆，三面帆鼓鼓的顯然還有澎湃的推進力，之所不，是近水線出的那上百條船槳，大船之所以懸停江上靠的就是這一百把船槳與船帆互相制約，達到平衡之故。

眾人正在訝異驚嘆之際，忽見船接近埠頭高度的位置上「吱扭」一聲開了一扇小門，門一妙齡探出頭來對著這二十四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問道：「如此風雪天，各位客立在此等船？」

那「師兄」趕迎上去道：「正是，我們要乘舟，還請小娘子行個方便。」

那不過二八年紀，聞言笑道：「我可不是小娘子，我只是個使的婢子，客貴姓？要去何？」

師兄道：「阿彌……貧……」他了乾燥的，略去了介紹自己的名字，叉手再拜道：「我們要去南岸黃泗浦。」

「甚？」那被這句話逗笑了，掩笑道：「客要出海？這樣的天氣？」

師兄忙擺手道：「不是，不是……」他顯然是想要遮掩此行的目的，但嚨似乎被扼住了一般，頭髮出「咕嚕」「咕嚕」

的聲音，說不出一個字。

他後的師弟曇靜搶道：「讓我們在這裏等的人姓渾，排行老二。」

那神一變，旋即不再笑了，正道：「可有信？」

師兄道：「有！有！」他從懷中掏出一個枚小小的算珠展示給看，這算珠與眾不同，是金的。

道：「扔過來我看。」

師兄猶豫了一下——這枚小東西花了他們幾乎所有的錢，但他咬咬牙，把這枚金算珠向著扔去，師兄恐怕力氣小了，算珠會落水中，因此用盡全力擲向，沒想到算珠不偏不倚向眉心飛去，師兄驚呼道：「小心！」

不料出二指，輕輕巧巧地夾住了算珠，在手中翻來覆去檢視一番之後，對師兄叉手道：「既是貴客，便請登船吧。」說著向門一退，手比了個「請」。

師兄和曇靜低頭看了一眼，大船側面還在搖槳，無法靠到埠頭邊，船上的這個小門距離埠頭的木板平臺還有五六尺遠，低頭看去，寒冷的江水被船槳激得翻滾咆哮，甚是可怖。

二人面面相覷，還是曇靜開口道：「那個……可有跳板？」他怕被那笑話，補了一句：「我們師傅眼睛不好，跳不上來。」

但還是止不住地又笑了起來，道：「原來是一群白丁。」

白丁原本指沒有功名的平民，後來被江湖人士用來代指不懂武功的普通人。

看了看那二十四個人，

尤其是中間那個子單薄的老僧，知道他們絕無自己跳上船的可能，嘆了口氣，取了一柄黑的船槳出船外，道：「來吧，我運你們進船。」

師兄手那黑槳，竟然是生鐵所鑄造，冬季的凜冽寒氣從槳面傳遞到他的指尖，師兄不打了一個寒戰。這鐵槳有七八尺長，通生鐵打造而，分量相當不輕，那單手持了平過來，其膂力已然令人咋舌了，更何況還要掛一個人？

見師兄有些猶豫，曇靜再次而出，道：「師兄，我先來！」

他捲起袖子包住手，再牢牢握鐵槳，也不問他，往回一拉，曇靜一聲驚還沒來得及發出，雙腳已然立在船艙之。

那再次把鐵槳出艙外，又接進來兩人，師兄確保安全無虞，這才讓眾人圍著的的老人登船，將他拉船艙之際，但覺他子很輕，拉船艙后，藉著艙的燈燭一看，那老人雙目一片灰白，原來是個瞽叟。

毫不費力地用鐵槳把二十四人轉到了船上，嘬吹了一聲呼哨，那些倒劃的船槳一齊抬起，風帆頓時失去了阻力，帶著大船向下游駛去，相比巨大的船而言，這艘船算得十分靈活了。

眾人發現自己在一個小廳，轉頭一笑，招手示意眾人跟著走，在前引路，曇靜等人攙著老人跟在後面，穿過小廳，忽然眼前一闊，他們發現自己正站

在一個迴廊之上，扶著欄桿看去，船被掏空出了一個庭院，他們進的位置大約是江面位置，向上有三層，向下只有一層。

上面三層迴廊或是房門閉，或是朱門半掩，或是軒窗大開，傳來吆喝聲，嬉笑聲，竹聲，簡直像是揚州城中最繁華的街道搬到此一般，相比之下，下面那層則安靜得多，裝飾也素雅得多，估計是槳夫和船工休憩的所在。

到了這裏，立覺與江邊簡直是兩個世界，與尋常渡船抑仄的艙相比，大船的艙簡直讓人忘了自己是在一艘船，迴廊上多置火盆，一則將艙照得燈火通明，顯得開闊敞亮，二則火盆發出的騰騰熱氣，讓人到十分和暖。

最奇的是庭院的地面，竟然砌著假山，堆著土山，又有溪水環繞，蓋著茵毯般的草地，其上廣植奇花異草，外面雖是隆冬，這個庭院確實一派春夏之，百花爭妍的景象。

眾人仰頭向上看去，竟然能到天空，但這天空竟是藍天白雲，與外面狂風掃地白雪飛揚的世界全無共通之。仔細看時，原來中庭是用木板整個封閉起來的，故而十分和暖，而木板頂上由巧手畫工繪製了晴朗天空的景緻，乍一眼看去，還以為是室外。

眾人記得從外面看，大船有五層樓高，看來另有兩層是在這木板頂之外的樓。

顯然每一個剛進這艘大船的人都會有他們這樣

的反應，那也不催促，只是笑盈盈地站在一旁看著他們東瞧瞧西看看，等他們看夠了新鮮，才向一旁的樓梯一讓，道：「諸位請上重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