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羅見了屋景,猛地轉頭對著江朔張口就要喊,江朔早料到有可能有此暴自己行蹤的行為,老實不客氣出手疾點了啞,羅羅出不得聲,皺眉瞪著江朔,拿手一指屋,就要轉邁步,江朔又一次趕在了前面,連點手足各脈,定住了羅羅。
江朔確保羅羅不會添,才如法炮製,在牆上又開了兩個目孔,自己湊上去觀看,只見堂陳設竟十分華麗,散關是出關中的重要關隘,雖然只是一座小小的關城,但看來守城將油水不。
屋地面滿鋪青灰花磚,與中原常見的圖案不同,紋飾多有胡風,繁複。天花做了細的斜紋方格平闇,施彩繪和手工雕花,牆面倒是素白,卻放滿了各類櫥櫃,除了常見的幾案、矮櫃,更有不胡人的高挑傢。陳設更富,金銀皿、各瓷多到幾乎堆在一起。
最要命的是,還懸掛了瑟瑟珠串的簾子來分割空間,在屋紅燭照耀之下,映得屋怪陸離,讓人眼花繚,不知看哪裏好,當然也多虧了這些珠簾,江朔和羅羅在西山牆外開孔觀,完全不用擔心會被屋人發現。
這堂屋倒是富麗堂皇,但主人的品味卻實在堪憂,只是將各種華貴的件堆砌在一起,滿目金玉,卻毫無。唯獨主位榻后的一副立屏用的只裱了一張淺紙的素屏,才讓人了一口氣。
而那素屏之前所坐之人卻江朔也險些喊出聲來,只見那人穿灰布大袍,未戴襆頭,一頭花白的頭髮束一個道髻模樣,正是門巨子,裴旻!
再看裴旻左側客位坐著的那人,江朔便知道羅羅想喊的原因,是大匠柳汲!當自己和羅羅在山中尋路之際,柳汲卻自己進城了?江朔頗意外。
他轉過頭,見羅羅眉頭皺,滿臉埋怨的神盯著他,不好笑,他將手指在上,對羅羅比了個聲的作,羅羅點點頭,江朔才解開了的道,又手在上比了比,見羅羅點頭,才轉頭向看去。
堂只有裴旻和柳汲兩人,其他南詔使者不知道去了哪裏,不對,還有一人,只見一白子手捧茶盞款款走來,向柳汲奉茶,雖然此刻背對江朔,江朔立刻認出來,是李珠兒!
李珠兒給柳汲和裴旻都奉上茶盞,便自退回屋一堆傢遮擋構的影之中,若非那忽明忽暗的茶爐,還真看不清的所在。
柳汲淺飲了一口茶,贊道:「好茶,好茶,老夫好久沒喝中原的鮮茶了。」
裴旻慨笑道:「流年如水倏忽而逝,轉眼間大匠離開中原也有小二十年了。」
江朔這才想起來柳汲確實說過他認得裴旻,給七星寶劍配樫木劍鞘,就是柳汲大匠的手筆。
柳汲道:「裴將軍當年何等英,如今可也已經滿頭華髮啦。」
裴旻笑道:「旻已年
過花甲咯,大匠倒是依然神矍鑠。」
柳汲忙搖手道:「不咯,咱們兩個老東西就不要互相吹捧了,未來都是年輕人的天下咯。」
裴旻笑著點點頭,道:「伴著大匠同來關中的江溯之,大匠以為如何?」
江朔一怔,原來裴旻對他的去向了如指掌,當年江朔常有被一張無形大網籠罩之,似乎裴旻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始終盯視著他,後來他隨鑒真東渡,可以確定絕對沒有門的人跟在邊,之後遇到海難,一路漂到安南,雖然九死一生,卻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覺,竟然以為已經擺了門的監視,沒想到不知從何時開始門又已經悄然跟在了他的後。
江朔不到心中一陣惡寒,他倒說不上有多厭惡裴旻,但他一來無法茍同門的所作所為,二來也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裴旻對他如此看重。
卻聽柳汲道:「江小友確是丹心俠骨,在他上似能看到將軍年輕時的影。」
裴旻擺手道:「我二十幾歲的時候可沒有他這般的就。」
柳汲點頭道:「單以武藝論,可說是很多人窮其一生,也達不到他此刻的就。」
裴旻卻搖頭道:「我說的不是他的武藝,而是他打人心的能力。」
柳汲疑道:「哦……此話怎講?」
裴旻道:「大匠應該知道,江溯之尚未弱冠時,就已經做了江湖盟主,漕幫幫主之事吧?」
柳汲點點頭,裴旻道
:「大匠恐怕還不知道,他與契丹盟汗李懷秀,於闐國主尉遲勝,黨項羌首領拓跋守寂寞,回紇太子葉護都匪淺吧?」
柳汲確實不知,這些事江朔可沒和他說過,道:「哦,還有此事?」
裴旻接著說道:「不止如此,他和唐軍哥舒翰、郭子儀、李嗣業、程千里、仆骨懷恩等人也都是過命的。」
柳汲可有點不可置信了,道:「這我可有點不信了,他本領再怎樣高強,比較還是個青年……」
裴旻道:「我可還沒說完,他與王維、李白、岑參、真卿、張旭、吳道玄這些名士,也都有。」
柳汲此刻只剩下手捻鬍鬚,嘖嘖稱奇了。
江朔卻覺臉上發燒,心道我只是認得這些風雲人,卻怎說得上,他們不過是看我年輕,照拂些個罷了,又想卻不知裴旻在柳汲大匠前面提這些做什麼。
裴旻一指影中的李珠兒道:「便是我這個小伴當,對誰都是冷冰冰的,對溯之卻青眼有加。」
李珠兒啐道:「巨子只說那些大人便了,我一個婢子又提來做甚耍笑?」
柳汲卻哈哈大笑道:「要提,要提,小妮子泡茶的功夫天下第一。」
他說這句話時,茶聖陸羽還只二十齣頭,其名尚未彰顯,因此倒也不能說是信口虛誇,李珠兒冷冷卻道:「大匠謬讚了,奴實不敢當。」
裴旻道:「大匠可知道我觀溯之,想起了什麼人?」
柳汲笑道:
「我已說了有幾分裴將軍年輕時的英姿。」
裴旻再度搖頭,這次卻說出了他的答案:「像極了年輕時的聖人。」
柳汲一愣,道:「你說聖人?當今天子?」
裴旻點頭道:「不錯,不過不是如今的耄耋天子,而是當年的李三郎。」
柳汲聞言陷了沉思,良久不置一詞,江朔卻心中大為疑,裴將軍怎把我和天子做比較,他是廟堂之高的聖人,我是江湖之遠的遊俠,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卻哪有什麼共通之?
柳汲卻點點頭道:「不錯,當年唐隆政變時,三郎亦無所恃,卻能得鍾紹京、李仙鳧、葛福順、陳玄禮等人來投,靠的也是這種獨特的魅力,這種召人心的力量確實可稱得上萬中無一。我們不也是因此而為聖人效命,赴湯蹈火死不旋踵的麼?」
此言一出,江朔又是一驚,聽柳汲話里的意思,他和裴旻與當今天子的關係不僅僅是朝中供職這麼簡單。
柳汲繼續說道:「不過三郎殺韋后、殺安樂公主、殺太平公主、殺上婉兒,乃至後來誅盡韋氏一門,此等殺伐果斷,江小友可是絕對做不到的,這恐怕就是真龍與凡人的區別吧?」
裴旻不以為然地反駁道:「假以時日,安知不會魚龍變化?」
他越說江朔越是迷,實在想不明白裴旻這等類比是何目的,柳汲卻道:「好啦……裴旻老弟,你我老友重逢,想必不是為了和老朽青梅
煮酒論英雄的吧?所謂何來不妨明言。」
裴旻笑著抬手一讓,道:「不急,先飲茶。」
柳汲舉起茶盞,一口飲盡了,李珠兒便即上前添茶,柳汲如飲酒般飲了個滿盞,李珠兒又添了一次茶,柳汲再度一飲而盡,李珠兒再要添茶時,柳汲卻倒扣茶盞道:「已飲了三盞茶了,裴將軍有什麼話可以講了。」
李珠兒回頭看裴旻,裴旻一揚手示意退下,李珠兒才福了一福重新退回到影之中去了。
裴旻對柳汲道:「不瞞大匠,你們沒離開南詔,門就已經如影隨形了。」
柳汲捻須道:「不奇怪,南詔使團上百人,難免魚龍混雜,混進個把被你收買的人,也不算新鮮。」
裴旻微微一笑,也不承認,也不否認,續道:「讓你們撞見巧珠劫法場,把你們的行蹤給高不危,也都是我安排的。」
柳汲仍是不不慢地道:「嗯,像是裴將軍的行事風格,我只是不了解裴將軍為何要這樣做?」
他語氣雖然看似平靜,江朔卻知他已經在努力制怒氣了,裴旻卻仍渾然未覺一般,笑道:「這一切都是為了拖慢你們的行程,不你們過早進京。」
柳汲奇道:「這卻是為何?難道……」他猜測道:「裴將軍你也做了楊國忠的爪牙?」
但他話一出口,隨即遙頭,自言自語道:「不可能,不可能……」
尋常金吾衛大將軍自然有可能為了榮華富貴而投靠
楊國忠,但裴旻是門巨子,本不把做放在眼裏,柳汲深知裴旻為人,知道他絕不會為了一點世俗利益,而投靠楊國忠這樣的卑鄙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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