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池。”臉不豫,打斷他的話,“你這是在指責我,誤解我。”
曲池注視著,語氣生冷:“是我在撒謊,還是九娘在撒謊?”
“你不信我?”
上發冷,心口也發冷,柳眉倒豎,默然看著自己的丈夫。
曲池披起,去前院陪守病榻上的曲父。
夫妻兩人之間第一次生了齟齬。
甜釀覺得自己陷在一張看不見的網里,從錢塘開始,一步一步,越往里走,越覺得寸步難行。
很難說得清,每當遇見一件事,還吊在最后想容許自己口氣時,接著而來的,是一波更大的浪,突然將澆得渾,使不出半分力氣來。
這種覺,似曾相識。
但又狐疑自己的多疑,一切都是那麼措手不及,興許真的只是多心,但要想的東西太多,越想越覺得陷其中。
曲池無事人一般回來,甜釀在他面前坦白:“他知道我回了江都,他也在江都,讓姨娘來看看我,我只是心里有些不安,當年我只想一走了之,從未打算重逢……”
“當年我走時,為了拖延時間……給他喂了一杯毒酒……同時準備了解藥……”環住曲池,“我無從得知,他如今是否對我有記恨,還是已經釋然,以前無意聽說他已娶妻……我想這麼久了,他也忘記了吧……”
曲池也從昨日的嫉妒中回過神來,想起當年小庵村的飛狗跳:“我去打聽打聽。”
施連在江都出現過兩日,早回了金陵。
夫妻兩人略放下心來。
曲家出事也很快。
曲父昏迷之前,曾攬過一筆營生,進一批上等的玉料送到金陵庫,價值三四萬兩銀,筆款不算大,但這批玉料是金陵皇陵集材修造玉碑玉碟所用,出不得岔子,玉匠雕篆前才發覺這批玉料都有綹裂,其實自民間往上采辦,層層盤剝定然是有的,好的玉料都扣在關卡員手中,流庫的未必都是好,但此事不怎的被提及,恰逢金陵守備太監奉旨監管皇陵,詰問庫府,府查辦下來,發覺這批玉料出自僉商江都曲家,想是以劣充好,行賄各部賺取銀。
應天府詰責,曲池去查,此事由曲父一手辦,家中文牒和管事各不對應,找門路去疏通,卻屢被壁,曲池這才開始吃了苦頭,設法補救,知道金陵有位大的皇商買辦,手上正好有一批上好的玉料。
趕不及皇陵修造,曲家就是牢獄之災。
那位皇商也是江都人氏,曲池帶著家中老仆趕去金陵見人。
中間牽線的人約在一間茶樓里,曲池看著一個玄青袍的年輕男人緩步而來,遠遠對他投來一瞥。
這眼神他見過。
在那艘淌板船上,他倚在二樓欄桿,俯看甲板上的船客,那個突然回頭,遙遙中對他一瞥的郁又冷漠的灰人。
曲池顯然有些愣了。
“免貴姓施,名之問,你可以我……施連。”來人笑容微冷,面容中有幾許冷和諷刺,“妹夫?曲池?”
曲池收斂神,慢慢站起來。
兩個年輕男人,年歲相差不過幾歲,一個神俊朗,一個風姿卓絕,一個蓬生機,一個疏離冷淡。隔著一張茶桌,劍拔弩張的氣勢,背脊都得筆直,下頜揚起,兩雙眸注視著彼此。
眼神俱是冰凍。
第99章
兩人都不肯輕易說話,眼神施迫,凌厲又挑釁,張牙舞爪維護各自的尊嚴。
曲池看著施連的容貌舉止,再回這一路是非,這張看不見的網,也許就是為了這一刻的相遇,平靜問:“原來是你……你在那艘客船上……早知我夫妻兩人回江都……隔壁那間頭艙,住的是你?這些日子,你在其中做了什麼?”
施連顯然是被頭艙兩字,磨著后槽牙,臉上出嘲諷:“做了什麼,你猜不出來麼?前人栽樹,后人乘涼,這滋味可好?”
曲池臉有一瞬發白,手掌狠狠掰著桌沿,幾要將桌板掰斷,目怒火,死咬牙關:“你……”
“不著急。”施連背手而立,略有些得意的冷笑,“酒釀得越久,香味越濃。”
“你做夢。”曲池昂起下,也是冷蔑輕笑:“如今是我的妻,睡在我枕邊的人。”
施連不屑,話語輕飄,“我妹妹的子我知道,這人心,你做的這些,知道麼?明明早知份,卻裝聾作啞,惺惺作態,找人在面前胡編造我已娶妻,和楊夫人聯合串通只為娶,你有多事瞞著,也是不擇手段,煞費苦心。”
“知道又如何,無傷大雅。”曲池微笑,“我和初見便是暗通義,重逢之后朝夕相,更是投意合,如今也是恩不移,繾綣坦誠,所有可說不可說,我都可說與聽。”
“反倒是你,冠禽,欺凌自己的妹妹,下毒出逃。”曲池笑話他,“那滋味很不好吧……你也別忘了,早就不是施家人,也從未認你做兄長,更將你拋之腦后,如今你還口口聲聲喊妹妹,還想重溫舊夢,不知是辱了,還是辱自己。”
“是麼?”施連怒急反笑,眼尾沾著點點輕紅,點點頭,“兄妹一說,卻是無稽之談,早陌路,不如撒手撇過,只是今日我好端端在家中坐,卻被人邀來,原以為是有求于我,哪想是來跟我敘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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