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颯爽挑眉:“閣下來求玉料的?”
曲池也不肯示弱,冷笑:“天下之大,何至于只有你有玉料,我何至于就要在你面前求。”
他著膛,拂袖要走。
施連在他后施施然道:“你可要知道,眼下沒有這一批玉料,你們曲家可沒有什麼好下場,曲家如今陷在泥潭里,家里家外都是好戲開唱,金陵各部那些水蛭都來吸一層,輕者傾家產,重者……家破人亡。”
曲池不回頭,急急往外走。
“倒是有骨氣。”施連冷笑,“恰好,這玉石我不打算給你。”
“我只想親眼看著你,在這條死路上走到底。”他后槽牙,“以泄我心頭之恨。”
曲池頓住腳步,朗聲道:“就算我死,也是我妻子,替我扶棺,為我立碑,碑石上刻的是妻宋九娘,依九娘的子,我就是活在心底的人。”
施連凝住面上神,突然勾了勾角。
他背手,看著年輕人匆匆而去的背影,得意輕笑:“到底還是了些……”
出了茶樓,曲池步履不停,長長吐盡滿膛的濁氣。
他先未回江都,借著曲父多年的人脈干系,將金陵能找的知舊友都找了遍,又修書去了明輝莊蓉姊,吳江郭家也是世家大族,在南直隸省基深抵,人脈無數,此時就是求人的時候,他料想施連應在這樁玉石案里應有給他設檻,只是時間急切他無力回手,眼下還是要想法設法先把皇陵玉料補足,再去打點六部。
在江都滯留幾日,曲池快馬加鞭回了江都。
甜釀在曲家,并不是不能察覺其下的暗流涌,曲池在外荒廢了太多年,在這節骨眼上掌家,本就百阻擾,如今出了事,人人又把曲池推出來,誰讓他是曲家長子,又恰在這時候冒頭了呢。
曲池回來,對拜訪金陵皇商一事語焉不詳,只說不合適,并未對甜釀提及施連,甜釀見他憂心忡忡,晝夜忙碌,也不敢多問,怕他傷神,只得小心翼翼安,去信給錢塘楊夫人,錢塘守備是五品大員,或許可以疏通些關系。
曲池后來果然找到一批玉料,是從泉州海船上泊來的一批大石玉料,恰好能用于皇陵,只是要從泉州運往金陵,趕慢趕,也要大半個月。
曲池一直盯著這批玉料。
甜釀只是不理解,為何要舍近求遠,既然金陵有人手頭有現的玉料,還要從泉州解運過來,這批南洋玉石是極佳的白玉,買價就不止三四萬兩銀,有疑竇,也不是不管不問的子,曲池又遮遮掩掩,問了好些回,兩人都有些置氣。
曲池最后沒有法子,著額頭,破口而出:“那個金陵皇商,是施連。”
甜釀不說話,直直盯著他。
曲池噓了一口濁氣,蹙著劍眉看妻子:“從錢塘回江都的船上,我見過他,他也在。”
甜釀臉發白,搖搖頭,輕輕往后退了一步。
曲池把的荑抓在手里,漂亮的桃花眼凝視著:“九娘,站在我邊,別去求他。”
他環住:“姐姐……我終會長大的……”
他十八歲,第一次見到,初嘗滋味,慢慢陪著,那個憊懶年,也慢慢長為磊落穩重的青年。
曲家要在十日之造辦完皇陵玉料,泉州的玉料趕不及,只能花錢在應天府和庫府諸部周旋,后來應天府出了牌票,往江都拘主事人收監,擇日押送回應天府。
這事瞞不住,曲父的昏迷也瞞不住,曲夫人撇下郭策,火急火燎回了江都娘家。
收監也不是難事,先在江都府堂審,曲家上下打點妥當,曲池在獄里日子也不算難過,每日飯食都是曲家往里送,若想見人,使點銀子給獄卒也能見,只要拖到路上的玉石趕到金陵,都還來得及。
王妙娘又來造訪,問甜釀:“他如今已回了江都暫住,家里都收拾干凈了,你要不要回施家來……見一見……”
“那就見一見吧。”甜釀終于下定決心,無論他是不是善罷甘休,有些話還是當面說清楚,長長吐出一口氣,“我不愿再回施家,找個茶樓……”
王妙娘去安排,在茶樓的雅間里,他們兩人隔著一道細的、隨風搖曳的珠簾。
站在簾外,過珠簾,能看見那人的裳、坐姿、手勢、模糊的臉龐。
能聽見茶爐的沸騰,那人袂的挲之音。
他在簾靜靜看。
目很冷。
坐姿卻是有竹,穩穩當當。
甜釀看著那個模糊的人影,萬千慨。
其實又何必再見。
不再是當初的。
絕無可能再走回當年的路。
也絕無可能再向他低頭。
隔著一道珠簾,兩人的目匯在一起。
想起來了嗎?那些兒時的相伴,年的心思,暗地里的糾纏和折磨。
兩人都不說話。
也許是無話可說,也許不知從何說起。
起初就是錯的,什麼都藏在假象之下,真的假的糾纏在一起,久而久之,就是打不開的死結。
“我嫁人了。”開口,“聽說哥哥也娶妻了,生意有,我也安心了。”
“夫君家中如今遇上些難事,不知和哥哥有沒有干系,但家里已經在想法子,就不勞哥哥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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