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出一言難盡的神,喃喃自語:“施家……施家唉……”
外頭還下著寒雨,不回榴園,就陪著王妙娘和慶兒在旁廂里坐,看慶兒玩繡球和毽子。
慶兒已經四歲,雖然怯,到底和甜釀了起來,眼神一直瞟過來,是想和甜釀一道玩耍。
只搖搖頭,示意慶兒和婢子玩,王妙娘在一旁做針線,看著那副模樣,到底是忍不住:“你瞧瞧你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呢?燒了自己的嫁還不夠,昨天半夜里家里掌燈喊大夫,早上聽說前院燒了一件浸的裳,鬧這樣,就不能好好過點安生日子麼?”
“如今已經這樣了,還能有什麼法子,你已經被曲家休棄,這個年齡也耽擱不得了……我看他雖然對你冷言冷語,但暗里也不是沒有誼,就跟他去金陵,好好籠著他的心,要嫁則嫁,再生兩個孩子穩妥自己。”王妙娘提點,“當年他只不過是強了你,其實……又不是親兄妹,不算什麼,他當初也應了娶你,你們兩人置的氣這幾年走也該置完了,眼下就好好過日子吧。”
“姨娘覺得我是在跟他置氣麼?”輕飄飄反問王妙娘,“這話也是他讓姨娘來說的?他許了姨娘多好?”
王妙娘一愣,跺腳:“唉,你這孩子……魔怔了不?”
又道:“這是我心底話,不關他許的好……當年你走的時候我就想勸你,但看你那模樣……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人……其實何必呢,你再折騰,求的也不過是一個男人,一個家而已,年輕貌的時候,你還能依仗男人對你的寵耍小子,等到人老珠黃,寵盡失,他厭惡你,把你棄若敝屣,你能怎麼辦,還不是暗自抹淚,孤獨終老。”
王妙娘七七八八講了些人生道理,見甜釀心思恍惚,也不知聽進去多,亦是搖搖頭嘆氣。
坐到天黑,甜釀回榴園去,婢子們布食案,也只有一人用飯,屋子里靜悄悄的,這麼多人連一聲輕咳都沒有,夜里醒來,錦被冰冷,床頭的茶水也是涼的,下床來斟熱茶,聽見外頭守夜的婢子睡意朦朧的聲調:“娘子要做什麼?”
“喝茶。”
“哦。”那婢子迷迷糊糊倒回榻上,不再理會,這些都是施連從金陵楊宅帶來伺候的家仆,平素也只敬施連為主,看這幾日甜釀和施連之間明槍暗箭不對付,也不甚看中甜釀,這日施連不在,難免有些懶之意,“娘子早些歇吧。”
睡意全無,穿著走在屋子里,一一過屋的床榻畫屏,妝臺鏡架,桌椅書案,軒窗帷幕,柜里還有一條通往外院書房的暗道,黑漆漆的,不見半點亮。
第二日施連帶著旺兒和小廝來,只在庭下站著,榴園的箱籠提前送到船上去,其實也沒多東西,只收拾出來三四個箱子,甜釀在屋聽見外頭搬箱的靜,還是出來瞧了一眼,見施連清俊面龐含著縷蒼白,肩頭敷著藥膏,渾滲著苦的藥氣,站在他側,有些心力瘁:“我想見曲池一面。”
抿了抿干的:“最后一面……”
“我怎麼會知道他在哪?”他背手,漠然道,“你若想見,門開著,長在你上,你自己去找就是。”
他肯讓出門,果然自己出門去找人,施連看著緩步出了院的門,眼里盡是森森寒意。
還是王妙娘趕著陪上去,拉住的手勸:“祖宗,別在這個時候出幺蛾子,趕回去吧。”
“現在不見,以后再也見不了。”也執拗,“曲家一團糟,我放心不下他,到底要看一眼。”
“你知道顧念曲家,怎麼不知道先顧念你自己。”王妙娘拉,“就不怕家里再攪得天翻地覆?”
不管不顧要走,施連任作,王妙娘嘆口氣,只得跟著,曲家相隔甚遠,走路怕是要走半日,王妙娘喊出家里的馬車來,到了曲家,大門閉,如何叩門都不應,后來實在敲的久了,只有一個老仆過來說話,見是甜釀找曲池,回道:“興許是在哪酒樓,哪茶館,有一兩日未回來了,家里頭不知道。”
甜釀又問曲家、曲夫人之事,那人搖搖頭:“不可妄議主家之事。”甜釀抿,細問哪酒樓,哪茶館,老仆敷衍說了幾間,甜釀一間間找過去,直到天黑,也未找到曲池的人影。
再回家中來,榴園中的婢子正在給施連敷藥,甜釀目輕飄飄掠過,頓了頓足,徑直進了室。
第103章
一人獨在室,在妝鏡前坐著,看著鏡中倒影出的艷面容,出門前用過胭脂,遮住了臉上的疲,這會兒將頭上的釵環都拆盡扔在桌上,執梳慢慢梳發,又喊婢子提水,自己收拾了裳,去浴房沐浴。
出來的時候,施連踩著腳踏靠在床邊坐,上松垮垮披著一件雪白寢,一手茶盞,一手著一疊賬目,斂眉看著手中的賬冊,也坐在床沿,將趿著的綴珠鞋擺在腳踏上,頓了頓,挪到床側去睡。
“替我倒盞茶來。”他沉聲出口說話。
甜釀聞言,閉著眼在床上躺了片刻,終是掀開繡被,趿著鞋在桌上取了個空杯,斟了溫熱茶水,擱在床沿,復又回了床間,默默無聲,姿勢利落,連眼風都隔著他三寸地。
他聽見后攬被的靜,垂眼深深吸氣,著擱在床沿的茶盞譏笑:“才多久,這就找累了要歇?你們夫妻深,到現在看起來還是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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