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回去的路,從這個世界,回到你原來的地方。”
幾天後,老人叼著一草,給新徒弟想了一個辦法。
“古書裏記載,修士修行到一定境界之後就能橫渡虛空,遨遊星海,離樊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我可以教你修行,讓你選幾本牛哄哄的功法,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長生大帝給了二徒弟一個中肯可靠的方法。
但蘇新年這人比較厚無恥,很真誠虛心的問了一句話。
“不能把我直接送回去嗎?”
“我可以付車費。”
老人笑了笑,說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謊言的話:
“以我目前的修行……做不到。”
當時的蘇新年還不清楚,眼前這個笑瞇瞇的老人,對兩個世界來說有什麽樣的意義。
他以為師傅說的是實話,師傅修行多年,但境界不夠,沒辦法把自己送回去。
一切要靠自己努力,超過師傅才有回家的可能。
但後來,蘇新年發現自己錯了,錯的很離譜。
長生大帝都做不到的事,還有誰能做到呢?
而且師傅是真的做不到?
還是……不想?
這個問題蘇新年思考了很多年,直到他接到曆史長河中那團黑暗的腐朽,他似乎看到了一個逐漸清晰的答案。
“隻是因為不想吧……”
這個親手挑選的二徒弟,並不符合老人原本的預期。
他幹不過大徒弟很正常,這世上能幹過大徒弟的人本就不多。
但為長生弟子,總想著回家,就有些讓人惱火了。
山裏的老人沒什麽耐心,把原本準備好的那些東西一腦丟給了二徒弟,就沒有然後了。
自生自滅,自給自足。
想回家,就自己努力修行,隻是修行到最後,也未必能有一個好的結果。
“徒弟,你要知道,時間是向前走的,它最公平的東西,也是最殘忍的規則。”
“修行就是一場和時間賽跑的路途,而你的時間,遠比其他修士的多。”
老人無聲的笑著。
蘇新年起初沒有理解這兩句話是什麽意思,直到幾年後,在一個溫和的夜裏,他才突然驚醒。
“時間,真的不多了。”
……
時間是線向前的。
這個世界在一條固定的時間線上前行,另一個世界也存在著同樣的時間刻度。
老人說,修行到大帝境界大概就能逆流穿行,回去了。
可從修行的起點到大帝境界,需要多久的時間呢?
蘇新年不清楚,
他唯一明白的是,另一個科學的世界沒有天地靈力,也沒有修士修行。
這意味著壽元無法增長,普通人的壽命被鎖在一百五十年。
一百五十年,修行到大帝境界?
這是曆史裏從未聽聞過的事。
老人問過蘇新年:“回去,有什麽意義呢?”
時間是最公平的,也是最殘忍的。
即便你真修行到了大帝境界,滄海桑田,是人非,過去的那些人,能停留在時的原地,等著你嗎?
生死並不可怕,眼睜睜的看著一切發生,幾十年,無能為力,才是極端痛苦的事。
山裏有個年輕人日日夜夜的經曆著這樣的痛苦,老人隻是看著,袖手旁觀,無於衷。
祂看著他做無用功,清醒的沉淪,不停的攀爬,墜落。
……
修行的第十個年頭。
蘇新年突破到了一個新的境界,但沒有下山的資格。
山裏隻有三個人。
悠然悠然的老頭子,沉悶古板的聖人師兄,以及拚命修行,時常仰頭看天的蘇新年。
在長生一脈,大帝境界似乎不是遙不可及,但如果隻有不過百年的時間,隻會讓人會到一種深深的無力。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蘇新年修行的越來越年輕,但他記憶裏的另一個世界卻在每時每刻老去。
……
又是三十年,蘇新年從山下回來,遊曆紅塵,步了聖人之境。
他的骨齡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增長,至今也隻有四十餘歲,是近幾萬年的人族曆史裏最年輕的聖人。
但真正的蘇新年已經有六十餘年的記憶了。
另一個世界,做廚子的老爹大概早就握不鍋柄,顛不起勺。
八十餘歲,已近耄耋。
不知道那個老廚子有沒有糊塗,有沒有忘了……自己有過一個不太聽話的兒子。
兒子走丟,在一個夏季的午後,人間蒸發,再也沒有出現過。
蘇新年一直不敢去想,那天之後會發生什麽。
固執的老爹大概會滿世界尋找,一座城接著一座城,看著人人海裏每個年輕人的背影,相似恍惚,卻找不到一個回頭的家夥,朝他咧著笑。
老爹以前不用腦子,老了之後或許能還記得。
但蘇新年仰星空,隻希老廚子忘了自己。
很多時候,忘並不痛苦,想念才撕咬人心。
“普通人,大概最多也隻能活八九十歲吧。”
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坐在樹下喝茶的老人突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祂也慢吞吞的仰起頭,看著天空,星海,以及更遙遠的地方,似乎看見了什麽。
老人沉默起,走過二徒弟邊,沒有出聲。
但過了一會兒,
區天昏暗,烏雲布,突然下起了一場雨。
這場雨傾盆而落,風雨哭訴,像是在分別。
蘇新年坐在雨裏,仰著頭,好像看到了一個年邁滄桑的老廚子,慢慢合上了眼睛。
時間隻會冰冷的向前,在這時候清清楚楚的展。
老廚子走的時候,沒有去送別啊。
蘇新年在雨中坐了很久,沒再修行,渾渾噩噩,境界一路逆跌。
除了老廚子之外,那裏還有很重要的人。
但好像……都來不及了。
他的走了,四十年,不告而別。
也六十多歲,等了多久,還有多久呢?
蘇新年無力的慘笑著,修行好沒意思。
下一場雨,似乎也不會等太久了。
“沒有意義,早已注定。”
……
“如果,”
燈昏暗,窗外下著大雨。
蘇新年問許夏:“如果那天,我真的丟了,到都找不到……你會怎麽辦?”
“我討厭不告別,更討厭沒有結局的故事。”
許夏左手握了薯片,右手按住了蘇新年的袖子。
不喜歡思考答案,但他在等待。
這個問題很重要,蘇新年在意了很多年。
“我大概,會找你幾年。”
許夏蹙著眉頭,說了一個模糊的答案。
蘇新年問:“幾年?”
“誰知道呢?”
許夏聳了聳肩:“可能是三五年,可能是六七年,但不會超過十年。”
這個答案很奇怪,但其實……在蘇新年的意料之。
該這樣回答的,這是許夏會說的話。
蘇新年笑了,問:“然後呢?”
“然後,我都快三十歲了,要去生活,找個人結婚啊。”
許夏嘿嘿的笑著,眉眼彎彎,沒什麽苦惱。
“這樣啊,那也是。”
蘇新年也笑了起來,有些開心。
許夏很聰明,不會太久……生活要繼續,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活著,活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昏暗的房間裏,接著響起了生的聲音。
很輕很輕,和雨聲混在了一起。
“會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
蘇新年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