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該怎麽寫好一個完的悲劇嗎?”
道人打著哈欠,慢悠悠的落下一子,放在棋盤上一個不起眼的位置。
棋盤對麵,
西王母眼簾,慢慢的睜開眼,從自己的帝法中醒來。
老人把從那座霧氣繚繞的山裏趕了出去,長生一脈的故事,不需要一個多餘的外人旁觀。
祂也不打算買票,分給別的觀眾。
這段寫給小徒弟的劇本,值得珍藏起來,細細品味。
低下頭,發覺這盤棋的局勢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悄然變換了。
似乎有人了棋子,
但西王母沒看出來,甚至不太記得之前的棋局是什麽樣子。
黑子在棋盤上蠕,原本勢均力敵的白子卻一無所知。
棋勢急轉直落,仿佛平靜流淌的山泉突然走到了懸崖絕壁的麵前,不可避免的轟然墜落……掉進無底深淵。
白子被黑子推著走,順著河流,一步步走向最終的死局。
就連西王母也隻能看見懸崖上僅存的一藤蔓,吊在湍急的水流裏,變最後的救命稻草。
白子落下,在最後一刻抓住了藤曼的尾端。
不可逆轉的大勢席卷而來,西王母能做的也僅止於此了。
至於長生說“悲劇”之類的話,沒有去細想,也不清楚意味著什麽。
西王母還在注視棋盤,嚐試在死局中尋找一生還的希。
道人卻不在意棋局,擺了擺手,像個迷的作者,訴說著自己的劇本。
“要先設計幾個好的結局,讓所有人都滿意,稀裏糊塗,不由自主的沉溺其中……當然,都是死局。”
“悲劇是這樣的藝,毀掉好的東西,用憾填滿人心。”
無聲抬首,看見了道人溫和平淡的笑容。
“故事的主角親眼見證每個結局的末尾,雙手染滿鮮,把一切都推到深淵裏。”
“悲劇因他產生,一切自然而然的好都因他而破滅,但他偏偏無力挽回,隻能置事外,注視著、推著悲劇的上演。”
道人拍了拍手,看了一眼棋盤上刻意留下的一生機,手合上了棋簍。
“不過,也有一件需要注意的事。”
“飽嚐生死離別的痛苦,但不能讓主角徹頭徹尾的絕,要留一可憐的生機給他……當作黑夜裏的一縷燈火,小心的護在邊,這樣,我們的主角才有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最完的悲劇,可不是充溢痛苦和憾的無人生還。
而是所有最重要的東西都離開,隻留下一個人,繼續沉默的活下去。
記憶如百萬針,刺,深骨髓。
日日夜夜,不會有釋然的那一天。
“輸了。”
輸給了道人。
道人沒有結束棋盤的意思,隻是無聲的笑了笑。
棋簍閉合,棋盤上的每一粒棋子,都安安靜靜的待在原位。
像道人所說的那樣,留有一線生機,也隻有一線生機。
那接下來呢?
西王母和姬家主不一樣,隻輸了一盤棋,就能看到自己和長生的差距。
這次贏不了,再下多次也是一樣的結果。
問:“有人贏過嗎?”
道人說:“沒有。”
“一次都沒有?”
“是沒有。”
今世長生,尚無敗績。
過去倒有個小徒弟,能在棋盤上給道人搞出一些麻煩。
不過弟子理應不如師,所以道人憑借一手換子的本領,還是沒有輸過。
那小子大概會不服氣,覺得不公平。
但世間什麽時候有公平可言呢?
況且何時使過手段,也隻有長生自己知道。
輸了那麽多次的棋局,其中可否有幾百上千次……師傅本就沒做什麽,隻是下棋,然後簡單的贏了小徒弟?
誰說作弊的人,就一定會弱呢?
隻是贏得輕鬆點,沒什麽道德罷了。
“我要做什麽?”
西王母緩緩抬首,詢問道人。
贏棋能得長生符,輸棋也要付出一些東西。
姬家主就輸了百局,被去腐爛高原挖礦,道人也有件事要讓西王母去做。
“幫我去送份禮吧。”
長生抬了抬眼皮,轉頭,看向區之外。
高山森林,水河畔,
有兩個年歲不大的藏在一座小鎮裏,離區不近,其實算是遙遠。
其中一個穿著藍白長衫,眉眼清秀,腰間別著師傅留給自己的儲袋,背負長劍,小心謹慎的戒備著周圍。
另一個更顯稚,紅長,頭戴鬥笠,麵容絕卻帶著不近人的木訥,和一點點的好奇。
長衫是葉枳,顧白水收下的第一個徒弟。
穿著紅的,是小仙。
們倆躲的很遠,沒有主靠近區。
很久沒有師傅的消息,葉枳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麽,帶著小仙停在區外圍,然後找個平凡的小鎮藏了起來。
既然師傅讓們等在外麵,那麽在沒見到師傅之前,葉枳就會一直等著。
大於世,能照顧好自己,也能照顧好小仙。
但山裏有個道人,不這麽認為。
兩個小娃太過天真了,不過也沒做錯什麽。
世間之大,都在道人的眼皮下,藏在哪裏又有什麽區別呢?
“把那隻仙送進渾噩星域。”
道人很寬容,願意再給徒弟一次機會。
祂沒有養第二隻仙,渾噩星域裏的仙全梆的腐,也沒法再用。
小徒弟的修行隻有這條路,走或不走,吃或不吃,還是看他自己的選擇。
西王母點頭,轉走向山外。
“哦,對了,你不用進去……那地方鎖死了,活不能進出,你也不行。”
道人似乎才想起什麽,提醒一句。
“先把那隻小仙殺了,丟進去就好……”
西王母頓了一下,沒再回頭。
一眨眼,離開了區。
山外小鎮,有一個模糊的人影走過。
葉枳停下腳步,在熱鬧喧囂的街道上晃了晃神。
再回頭,那隻帶著鬥笠的小仙就再也不見了。
……
樹下的道人仰頭看天。
祂在為徒弟思考一個問題。
顧白水不願意吃掉自己收留的小仙,那是他心裏的堅持,是讓他遠離師傅的錨。
但不吃,就走不完那條路,於八種災厄……徒弟就會死在裏麵。
所以……
“先殺了,再送進去。”
擺在麵前,徒弟還有什麽選擇呢?
一切都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