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後座。

    原本靠在椅背上休息的於墨，向前傾過。

    “頭兒，不會這麽巧吧？”

    程伽羅輕轉方向盤，將越野車拐上城際高速。

    “不是讓你睡覺休息。”

    於墨一臉不以為然：“這點小傷……”

    程伽羅轉過臉，看他一眼。

    於墨立刻乖乖閉，拉過毯子把自己蓋好，閉上眼睛重新靠回椅背。

    坐在副駕駛位的江芙，擔心地轉過臉看看於墨。

    側過湊到程伽羅側，著聲音。

    “要不要讓陸醫生幫他合一下？”

    “彈片傷，不需要合，吃點消炎藥，休養幾天就好。”

    男人的語氣平淡，仿佛於墨不過就是一場小冒。

    江芙沒有再說什麽，眉心卻不自覺地皺。

    孩子沉默著沒有再出聲，程伽羅擔心地轉過臉，看看的表。

    “還在想那個助理的事？”

    “不是。”江芙輕輕搖頭，“我就是有點擔心你們。”

    程伽羅過手掌，在孩子頭發上輕一把，換上調侃的語氣。

    “放心，像我們這樣的瘟神，閻羅爺也不肯收的，不好管。”

    “吹牛。”

    江芙白他一眼，口裏卻悶悶地酸疼起來。

    無法想象，曾經經過多次生死的洗禮，他才能這麽平靜地說出這種話？

    “小不點兒，看前麵。”

    男人的聲音，輕輕響在耳邊。

    江芙抬起臉，看向前方。

    遠方車道的盡頭，夏日的第一抹晨，已經探出雲海。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間已經過去，新的一天馬上就要到來。

    男人的聲音，在晨中再次響起。

    “其實，幹我們這行的，最可怕的不是傷，是寂寞。

    每次，隊裏出外勤，我都會提醒大家。

    家人還在等我們回來，不管遇到什麽困難，傷得多重。

    哪怕是爬的，也要給我活著爬回來，等任務結束就能回家！”

    他不是這樣鼓勵大家，也是這樣鼓勵自己的。

    幾年來，一直藏份，混雜在各人等之間。

    有時候為了掩飾自己，甚至不得不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

    正是因為知道家裏還有人在等他回來，他才能不迷失自己，始終守住那一份本心。

    江芙過手掌，扶住他放在中央扶手上的手指。

    “我支持你。”

    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

    哪怕擔心，哪怕舍不得……

    也不會拖他的後。

    程伽羅沒有再說話，合攏手指，輕輕握住的。

    東邊天際，晨破曉。

    金晨過車窗，映亮二人的手掌。

    孩子無名指上的戒指，被映亮，反出一片耀眼的五彩芒。

    ……

    ……

    越野車重新駛回燕京城區，已經是天大亮。

    今天是程老爺子出院的日子，程伽羅特意繞道福錦齋，親自下車給父親買了一份栗子糕後，才將江芙送到醫院門口。

    “我先送於墨回酒店休息，再去安排人手查查顧家的事，老爺子出院的事就辛苦你了。”

    “放心吧，管家和劉嫂都在，我應付得來。”

    江芙鑽出車子，想到一件事，又轉過。

    看看後座上還在沉睡的於墨，傾過，輕聲詢問。

    “你到底是怎麽知道我在哪兒的？”

    程伽羅過右手，住頸下垂下來的項鏈吊墜。

    “這裏麵有微型GPS定位。”

    江芙：……

    難怪他會知道的準位置。

    每次出現在麵前，他甚至都不用，提前打電話詢問在哪兒。

    “程伽羅，你……”注意到後座睡覺的於墨，低聲音，湊到他臉前，“你竟然監視我。”

    “這不是監視，是保護。”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如果我當時告訴你，你會乖乖戴上嗎？”

    江芙皺著鼻子白他一眼。

    “我現在也可以摘掉。”

    “項鏈搭扣是我設計的機關暗扣，你解不開的。”

    程伽羅靠在椅背上，彎起角。

    “我說過的，這輩子你都別想再逃掉。”

    “你……”

    江芙氣惱地抓住他的領，想罵。

    對上男人滿是的眼睛，又不自覺地了心。

    “一會兒找地方吃點東西，有時間也睡一會兒補補覺，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

    鬆開他，想要退開。

    程伽羅抬手，扣住的手腕：“抱一下再走。”

    江芙甩開他的手掌：“我才不要。”

    “今天不抱，明天可抱不……”

    不等他說完，江芙低頭堵住他的，狠狠咬了一口，皺著眉抬起臉。

    “程伽羅，你再敢胡說八道，我咬死你！”

    他隻是調侃，可是怕，怕他一語讖。

    對上的眼睛，程伽羅一怔。

    手摟住的背，他側將臉上的。

    “都是我不好，以後再也不說這種話。”

    “你知道就好，下次再敢說，給你咬爛。”

    兇地回他一句，江芙直起，關上車門。

    “你去忙，家裏有我。”

    明明舍不得，明明擔心……

    還是努力不讓自己緒外。

    頭也不回地奔上臺階，快步走進住院樓。

    他的事幫不上什麽忙，唯一能幫他的，就是讓他後顧無憂。

    出舌尖，被咬疼的角。

    程伽羅笑了笑，啟越野車，駛出醫院大門。

    樓門。

    江芙站在門側牆角，目送他車子駛出大門，轉走進電梯。

    擔心被老人家看出破綻擔心，從電梯出來，沒有直接去病房，而是先到洗手間。

    捧水洗把臉，仔細對著鏡子整理一下服和頭發，認真補了補妝。

    因為熬夜有些酸疼的眼睛，江芙打起神，扯出一個燦爛的笑臉，走進老人家的病房。

    臉上笑，語氣輕鬆。

    “這位病友，準備好回家吃栗子糕了嗎？”

    病房，管家陳叔剛剛幫老人家換上幹淨的服。

    聽到的聲音，程老人家笑著轉過臉。

    “你這丫頭，就會拿我尋開心。”

    江芙笑著走過來，幫老人家卷起袖。

    “笑一笑，十年嗎，沒我在，您怎麽越活越年輕啊！”

    管家和劉嫂都是跟著笑出聲來。

    “什麽事這麽開心？”

    陸行之捧著準備好的出院手續，笑著走進病房。

    劉嫂將整理好的東西放到桌上，直起。

    “還能是什麽事，芙小姐這個開心果一來，老爺子這都合不上。”

    “是嗎？”陸行之將手中的單子和複印好的病曆遞給江芙，“這麽難得的小開心果，程老還不幹脆留在程家算了？”

    “那當然，我們芙丫頭我可舍不得。”程老爺子笑著扶住陸行之的肩膀，“行之，這次辛苦你啦。”

    “看您說的，我和伽羅可是好兄弟，這不是應該的。”

    程老爺子笑著點點頭，“記得回頭有空去家裏吃飯。”

    “不用您請，有空我肯定去，我可早就聽伽羅說過，咱們小芙泡的茶一流，我怎麽都要去嚐嚐的。”

    幾人正在說笑，病房門被人推開。

    “爸，我和嘉木來接您出院了。”

    顧硯秋帶頭走進來，後麵還跟著程嘉木。

    對上江芙的目，程嘉木垂下睫移開視線。

    “爺爺。”

    程老爺子很淡地應了一聲。

    “來都來了，幫著劉嫂拿拿東西。”

    看老人家肯和自己說話，程嘉木明顯鬆了口氣，忙著接過劉嫂手中提著的雜袋子。

    陸行之環視一眼四眾人，視線落在顧硯秋上。

    “諸位都是程老的家屬，做為醫生，我要鄭重提醒一句，老人家現在呢剛剛做完手，還沒有完全恢複，絕對不能讓老人家生氣，諸位都記住了吧？”

    顧硯秋不是傻子，知道對方是在提點自己，扯扯角。

    “陸醫生放心，我是不會氣老爺子，不過……”顧硯秋斜睨一眼江芙，“別人，我可無辦法保證。”

    “您還別說。”陸行之一笑，“我最擔心的就是您。”

    顧硯秋：……

    劉嫂和管家暗暗一笑。

    沒有給對方反駁的機會，陸行之合攏手中的病曆。

    “程老、小芙，那我就先走了。”

    江芙忙著走過來：“我送您。”

    “不用。”陸行之斜一眼顧硯秋，“你好好照顧老爺子吧，省得某些人又無事生非。”

    滿意地看看顧硯秋一臉氣惱，又無法發作的樣子。

    陸行之向江芙眨眨眼睛，轉走出病房。

    顧硯秋反手關上房門，重重將手袋摞在桌上。

    “江芙，你還有臉到這來？”

    程嘉木皺眉：“媽！”

    “媽什麽媽？”顧硯秋瞪一眼兒子，“自己有膽子做，還怕人說？”

    怪不得，幾天沒出現的顧硯秋，會突然想起來接老爺子出院。

    原來是來告的狀的。

    “剛剛陸醫生的話，您也聽到了。”江芙冷下臉，“您是想讓老爺子再多住幾天院嗎？”

    “東西都收拾好了。”管家陳叔笑著打圓場，“有什麽話，要不咱們回去再說？”

    顧硯秋冷哼：“我們程家的事，還沒你說話的份。”

    “老陳在家裏幾十年，也是程家人。”程老爺子皺起眉，“你想說什麽就直說吧。”

    顧硯秋皺著眉，一臉痛心的表：“現在整個燕京城都知道，也就是您還被他們蒙在鼓裏。”

    “媽！”程嘉木拉住顧硯秋的胳膊，“您說兩句行不行。”

    “不行！”顧硯秋甩開他的手掌，站到程老爺子麵前，“爸，我可是為了咱們程家的臉麵，您問問，問問您的好孫江芙，背著您幹什麽缺德事。”

    “我還以為，你是真的來接我出院，看來是我想多了。”程老爺子兩手撐著拐杖，把腰背直，“硯秋啊，如果你是來告小芙的狀，你也不用多費口舌。這件事是程家對不起小芙，不是小芙對不起程家。”

    顧硯秋隻當老人家還不知道真相，不甘心地搶過話頭。

    “我們怎麽對不起啊？這四年，吃程家的、住程家的、穿程家的……就算是嘉木出軌是他不對，那不能和伽羅……”

    “好了。”程老爺子冷冷打斷，“今天嘉木也在，我就把話說清楚。小芙姓江，和程家沒有緣關係，喜歡誰是的自由。小芙願意嫁給伽羅，那是伽羅的福氣，程家的福氣。我都知道，我也同意！”

    顧硯秋一臉錯愕。

    他……

    知道？！

    呆怔幾秒，顧硯秋冷笑。

    “嘉木出軌，您大發雷霆，伽羅做出這種事，您就輕易放過。爸，您未免太偏心了吧？！”

    “太太，您說話可得憑良心。”陳叔輕咳一聲，“三的背上挨了二十多皮帶，是我手的，當時二爺也在，嘉木爺可是一下打都沒挨。”

    劉嫂在旁邊吸吸鼻子：“三襯上的，我洗了幾遍都沒洗幹淨。”

    顧硯秋張了張，一時失言。

    站在旁邊的程嘉木，低著頭，一對眉擰。

    “今天你們都在，我也把我的心裏話說說。”

    程老爺子深吸口氣。

    “要說偏心，因為蘭心去得早，我是有些寵著伽羅。但是，在小芙這件事上，我從來沒有偏過心。伽羅去當兵，嘉木和芙丫頭在一起，我以為他是真心喜歡小芙，我沒有阻止，我還幫他們訂了婚，可是嘉木做了什麽，他在外麵出軌。”

    老爺子重重將拐杖在地上敲了兩下。

    “嘉木，四年，小芙幫著你瞞了四年，你自己拍著良心說，你配得上小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