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鹿城

天明時分。

江邊的渡口來了一艘平底船，溫神佑早就等不及了，手下人喊著讓那船快點來。

“快快快。”

一行人將車馬早就卸下，此刻分別裝上了船，便晃晃悠悠地朝著江那邊而去。

渡了江，又往上又行了一段路，終於看見了一座城。

鹿城郡的郡治鹿縣古稱鹿城，這裡和西河縣只隔著一條江和一座山，但是繁華程度卻全然不可比擬，好似天壤之別。

這裡位於長江航道的樞紐地帶，有著胤州最大的港埠鹿角浦，聯通東西南北，這裡乘船便可直接抵達京城。

除此之外這裡也是軍事重鎮，江邊的鹿角浦戰船林立，散落於周圍各還有營寨和戰兵萬計，防備著西邊的蜀和北朝。

遠遠去。

一邊，港埠之中船來船往、帆影重重，岸邊呼喊聲綿延不絕。

一邊，城中套著城，城郭連著城郭。

高低不一的牆壁層層迭迭，港埠和城、外城、郭城、倉城連接在一起。

往來道路四通八達，牛馬車輛在門口在一起排著隊等候著城。

遠，還有著營寨之中士兵進行練的影子。

溫神佑自然不用排隊，匆匆忙忙驅車進了城，回家還沒有來得及上口氣，就看到大堂裡一影正四平八穩地坐著。

溫神佑頓時一驚，這大白天的，阿爺怎麼還在家中。

往日裡對方要麼去了軍中巡視，要麼就是在都督府或者刺史署，很留在宅院之中。

而且更不對勁的是，這宅院裡原本應該有著不隨侍的僕從，今天是一個也沒看到，安靜得出奇。

溫神佑覺不對勁，想要退出去。

風。

扯呼。

但是，那大堂裡的影已經看了過來。

溫神佑沒得辦法，只能立刻上前見禮：“阿爺，今天怎麼在家裡。”

對方眼睛一瞪：“怎麼著，我還留不得了？”

溫神佑和老鼠見了貓似的：“阿爺您日理萬機，平日裡總是憂心公務和家國大事，我這不是關心您麼？”

鹿城郡王溫績語氣平緩了下來，看起來十分關切地問道。

“佛奴啊！”

溫績招手讓溫神佑過來，溫神佑慢步上前，正準備上演一幅父慈子孝的畫面之時。

溫績突然臉一變，意味不明地笑了兩聲後道。

“哦！”

“不對，我險些忘記了。”

“現在應該神佑了吧！”

溫神佑支支吾吾：“這神佑，不是也好聽的嘛，神佑、佛奴，這不是也差不多……”

溫績猛的一拍桌子：“砰！”

啪嗒，溫神佑一下子跪倒在地。

還沒有來得及解釋開口。

擡起頭，溫績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一大棒子。

溫神佑：“誒，阿爺，阿爺，這是作甚啊！”

溫績：“作甚，我打死你這個王八羔子混賬東西。”

溫神佑：“阿爺，阿爺，這可不行啊！”

溫績：“怎個不行，我還打不得你了？”

溫神佑：“打我隨便打，但是不能罵我王八羔子，這不是把你也給罵進去了嗎？”

溫績聽聞先是一愣，然後臉上瞬間氣上涌，漲紅不已。

“隨便打，好好好。”

“這可是你說的。”

溫績揮著大棒子，氣得面通紅：“出去轉了一圈，連名字也改了，這是不是打算再過兩天把姓也改了。”

溫神佑：“這不改不行啊，神仙有旨意，這是上天安排的，我能怎麼辦啊！”

溫神佑連滾帶爬，他五短材，但是卻格外靈活。

在地上滾來滾去，溫績是打不著他。

溫績再一揮子，溫神佑直接鑽到了桌子底下去了，子直接拍到了桌子上。

溫績狠狠地說道：“你給我出來，你再不出來，我就讓你阿孃來打你。”

溫神佑想起自家阿孃，頓時抖了抖。

阿爺打他也頂多就是打幾下出出氣，阿孃打他那可真的是往死裡打啊！

“別別別，我現在就出來。”

溫神佑從桌子底下爬了出來，被溫績一把按在了地上。

溫績揮舞著大棒子狠狠地了他屁幾下，打得看上去雖然狠，但是沒什麼大礙。

不過溫神佑慘連連，但是眼角卻一直看著自家阿爺，看起來對方總算是出了氣，將子扔在了地上，然後又坐了下來。

“要不是因爲伱娘，我早就打死你這貨。”

溫績看著著屁站起來的溫神佑，沒好氣地說道。

“好了，別裝了。”

溫神佑齜牙咧：“沒裝，真的疼。”

溫績懶得理他：“天子向佛，因此我給你取名爲佛奴，你以爲這名字是能夠隨便改的嗎？”

溫神佑：“天子只要能夠得見到雲中君的威靈和神通，也定然會有所變化。”

溫績：“你這麼有把握，那西河縣的人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這才幾天讓你變得這般鬼迷心竅。”

溫神佑上前：“不不不，這可不是迷魂湯，阿爺，這一次我可是真的見到大法力大神通的神仙了。”

之前溫績在外巡視，因此溫神佑只是上報並沒有當面敘說，而信函之中能夠說明的東西畢竟有限。

不過。

鹿城郡王溫績既沒有全然相信，但是也沒有否定。

他做下的決定就是讓溫神佑請那神巫來鹿城一趟，是真是假當面一看便知。

若是真的是個有大法力的，那便將祥瑞報到皇帝那裡。

不過溫績對這個所謂的神巫以及祥瑞其實並不是太上心，有自然是好的，能討得天子歡喜。

因爲他和賈桂那等人不一樣，這些事對於早已經位極人臣還是宗親郡王的他也沒有太大好，頂多算得上是錦上添花。

不過，也沒有什麼壞。

此時此刻，溫神佑又仔細說起了自己在西河縣的見聞。

例如雲壁山神峰之上匪夷所思的景象，夜裡出行所遇見的鬼神，金谷縣外天雷落下的大坑。

這還是他見到的，還有一些他所沒能見到的，諸般種種匯聚在一起，鹿城郡王溫績也有些驚疑不定。

溫績：“這世上莫非還真的有這般神異之事，還就發生在江對岸？”

溫神佑：“阿爺，這可是我親眼所見，做不了假的，這一次神巫過來您一看便知道，還有那雲樓寶殿一定要修啊。”

溫績沒有答應，但是也沒有否決。

所謂雲樓寶殿，其實就是一座塔樓和一座神祠廟宇，修起來對於溫績來說沒有任何負擔。

但是哪也得看準了，要是最後發現是被個裝神弄鬼之輩給糊弄了。

溫績站起來：“你說得這般厲害，我倒是要看看，那神巫到底是何方神聖。”

這個時候外面的僕從也進來了，整個大堂變得熱鬧了起來，有人和溫績通報外面的事，有人收拾著糟糟的桌椅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子。

溫績聽完通報之後朝著外面走去，同時回過頭對著溫神佑說道。

“最近。”

“拈花僧大師來了我胤州做法會，現在已經聽說了西河縣的事，據說也想要見一見這雲中神祠的神巫。”

溫神佑頓時一驚：“拈花僧大師，他不是在北邊嗎？”

這拈花僧可不是一般人，據說來自於西域都護府，師承一位佛門大德。

其曾經在辯經之中當場生生的說死一了歧途的魔僧，據說死的時候面慘白拜倒在地。

也曾經將西域一殺人如麻的國主說得皈依佛門，連國王都不做了一心追隨於其旁。

可以說是聲名赫赫。

而溫神佑之前說出的那些關於佛乃覺者的道理，其實都是源自於這位拈花僧，可見曾深其影響，還有其宣揚的佛理遠揚四方。

溫績本不想說，但還是點撥了一下自己的兒子。

“拈花僧大師前些日子到了堇州，我聽聞之後，請他到鹿城來一趟。”

溫神佑頓時明白了，自家阿爺想要看一看那神巫是不是真個有神通的。

但是呢，這種事又不可能自己親自出手，或者是故意去做黑臉刁難那神巫。

若是那神巫真是個神人，豈不是得罪了對方。

因此請了一個佛門的高僧過來，甚至不用他們做什麼，更不用暗示和多說一句話，那拈花僧自然就會替他們試探出那神巫到底是個真神人還是個招搖撞騙之輩。

這手段和想法，和之前愣頭青在西河縣撞得鼻青臉腫的溫神佑，一看就知道不是一個級別的。

——

僧人法號空慧，但是衆人都稱其爲拈花僧。

因爲其曾經在桃花林中講經說法，一夜之間桃花盡數盛開，其手中拈花猶如佛陀，故有此名。

這本是一樁談和奇聞，不過因爲其相貌俊朗，引來了不信衆甚至是貴人之聽其說法講經，拈花僧此名傳著傳著便有些變了味道。

“這便是收治病人的醫館？”

面白脣紅年歲三十許的僧人有著一副好賣相，其隻而來，站在街道角落的一間大宅前。

他穿著樸素的僧袍，頭上戴著斗笠，臉上掛著一抹似笑非笑的表，好似那廟宇裡的佛像。

一旁引路的小廝點頭，指著宅院裡面說。

“沒錯，就是這裡。”

“館裡有位金鰲道長，就是他把疫鬼都給困住在這裡，然後一一從那些被鬼纏之人的上驅了出來。”

“要不是這位道長，疫鬼還不知道要氾濫多久呢。”

“和尚你若是想要找人驅鬼，來這裡定然是找對地方了。”

僧人給了錢，那小廝也沒有收。

說：“金鰲道長救人都沒有收錢，我指個路豈能收錢。”

僧人是聽著引路小廝的話，便知道這道人在這鹿城已經有了一定影響力了。

不過這也正常，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金鰲道人此番不知道救活了多人，勝過了造多浮屠。

館外有人守著，僧人在附近轉了一轉，時不時找人問上一問，館裡面的況也便知道了五六分。

“所謂疫鬼纏，不過是染疾罷了。”

“看來這道人是掌握了這治病之法，所以來到了這裡，藉由驅鬼的名頭治病救人。”

“或許有幾分擴展信衆的想法，但是這治病救人的功德卻是實實在在的。”

僧人又來到了門口，和那看守攀談了幾句，同時朝著裡面張。

“除此之外，這治病救人之法也有些章法。”

“將染疾之人如此隔絕收容起來，一邊收容，一邊收治，章法猶如行軍打仗；還有這煮水、石灰、治病之法，也不同尋常。”

“怪不得，在這一帶留下了偌大名頭。”

“此法若是推廣傳承下來，往後這瘟疫疾病再來之時，也算是有了應對之法，不知道能活多人。”

金鰲道人來到鹿城這邊後雖然同樣是驅鬼治病，但是這鹿城是被擴散開來的，不比西河縣和金谷縣那邊有人主散播，自然也沒有那麼一波三折。

而僧人也自然不知道這背後的一些，不過也據目前所見分析出了許多東西。

僧人在門口等候了很久，終於等到那金鰲道人走了出來，他立刻上前去攔住了鰲道人。

拈花僧行了一禮：“見過道長。”

近來瘦了不的鰲道人打量了這大約三十多歲的和尚一眼：“你這和尚，找我有何事？”

拈花僧立刻說道：“想求取這驅鬼之法，道長竟然有此妙法神方，若是能夠廣傳四方，那救的便不只是這一城之人，而是救下十城、百城之人，豈不是一大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