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景禹這幾天確實累極了，繃著的神經一刻都不曾放鬆過。

    回到酒店後，連澡都懶得衝，倒在床上就睡了。

    但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他眉頭一直鎖著，被夢魘纏。

    夢見了很多關於南焉的事。

    包括他們初次相見的畫麵，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時，到最後兩人針鋒對麥芒，不歡而散，他的心好像始終都缺失了一塊，無法複原。

    直到在羅馬尼亞遇到南焉的那一晚，他才覺得自己缺失的那個角正在一點點拚湊完整。

    再後來，他以為南焉和明廷在一起了，甚至已經結婚生子了。

    那種覺比淩遲死還要痛苦萬分。

    他嫉妒，他羨慕，他懊悔，他難過。

    更不在乎什麽道德底線，隻想將再次綁在自己邊。

    這種很複雜的心境，在夢裏依舊很真實，束縛住他的四肢，讓他在那張痛苦的網中使勁掙紮蠕，卻不見半分醒來的意思。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電話鈴聲響起，將他從夢中的沼澤裏拖拽出來。

    他出了一汗，床單都汗了，麵上的疲憊更是比沒睡之前還要深刻幾分。

    這一覺，睡得相當累。

    但眼窩的凹陷也明顯要好上許多了，眼底的紅也消散了些。

    他了眉心，定了下神，拿起電量掉得隻剩五六格電的手機，上麵是霍裴聲的來電顯示。

    “喂。”

    久睡的緣故，讓他的嗓音沙啞異常，還有些使不上勁。

    電話那頭的霍裴聲愣了下，隔著屏幕就已經能到他上千萬斤重的疲倦了。

    “剛睡醒？”

    “嗯。”

    “你讓我打探的事打探完了，國外的醫療水平也不能完全保證能讓一個腦幹損失嚴重的人，真的能徹底恢複，況且，南焉現在還沒有離危險期，條件是不允許大挪的。”

    他頓了下，繼續補充道，“在差不多平等的醫療水平，後麵等況穩定了，你還不如把轉到星城的醫院來，國外太麻煩了，過程也太折騰了，一樣是沒有把握的事。”

    宴景禹渾一怔鬆，垮倒在了枕頭上，摁著太的位置，閉上雙目。

    似是在思量霍裴聲這番建議。

    從南焉住進ICU的當天下午，他其實就想著要不要把送到國外去，或許有機會，就讓同為醫生，又出去留過學，做過研究的霍裴聲幫忙打聽一下。

    “而且，還有一點點，是你們的兒子。”

    在沉默半晌後，霍裴聲的聲音再次響起，“十一的移植手雖然很功，但這個病的複發率很高，後麵不敢保證說不會再需要移植手，你得有個心理準備。”

    宴景禹心底最後的一亮都滅得一幹二淨了。

    他再次頭痛起來了，整個腦袋就像是要炸一般的難。

    “你也別想其他的，南焉會沒事的。”

    霍裴聲出言安，“醫院這邊我幫你先安排著，等南焉的況穩定一些了，讓華城那邊的醫院用救護車把送回來，轉到星城這邊醫院就好了。”

    宴景禹抿。

    十一那裏肯定是瞞不住的，這麽久沒見到南焉，他肯定會鬧的，而且也會不安和焦慮。

    他們母子倆心連心，一直瞞著十一，對他也殘忍的。

    說不定，有了十一的呼喚，南焉會很快醒來呢？

    思及此，宴景禹眼底染上一抹亮，好似重燃了希一般。

    聲音都顯得有力了些，“嗯，你先安排吧，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從ICU裏出來。”

    霍裴聲也察覺到他聲音和緒上的變化，就順著他的話又安了幾句。

    本來還想問問關於沈織月的況，但想來想去，怕又影響到他，還是沒有開口。

    ————

    宴景珩陪晏老爺子在華城待了四五天的時間，南焉的況仍舊沒有好轉的跡象。

    後麵是閔慧打電話來，說十一吵著要見爸爸和媽媽，實在有些哄不住了，宴景珩這才和老爺子一塊回了星城。

    想著先把家裏那個小祖宗穩住再說。

    知道宴景禹的打算後，他們覺得有必要先給十一打個預防針，不然到時候怕他難以接。

    第十天時，法院那邊對起訴沈織月的案子正式立案了。

    沈董事長也親自來了一趟醫院見宴景禹，過問南焉的況。

    這是事發後，沈家人的第一次麵。

    沈董事長夫婦倆也難的，養了那麽多年的兒不是自己的親生兒，以前那種找回兒時的喜悅和現在這種悲痛和難過也形了鮮明的對比。

    再加上那天探沈織月時，的態度，就宛如一把利劍，直他們的心髒。

    包括那句所說的親生兒，他們斷定沈織月肯定是知道自己親生兒的下落，可不論怎麽問，沈織月就是不肯多說半個字，後麵更是直接拒見他們了。

    “這次是我們沈家對不住你了，景禹。”

    這幾天的時間，讓沈董事長瞬間滄桑了不，連白頭發都長出來了。

    他說這句話時，眼神裏的懊悔和不甘以及痛楚顯而易見。

    宴景禹神冷漠，心尖卻有所。

    十年前，沈織星死在火場的那天，晏老爺子也是這樣對沈董事長說的。

    “老沈，是我們晏家對不住你。”

    他沒有說話，也的確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恨了沈織月，但對於沈家夫婦來說，不論過去多年，他心裏都是有愧的。

    如果那年起火之時，他是讓霍裴聲或者柯晨將定好的蛋糕送過來，而不是自己出門開車去拿，或許，他能把沈織星從火場中帶出來，就不會發生那樣的悲劇了。

    關於沈織月不是沈家真正的兒這事，他兩天前聽靳梁說了。

    同時也得知沈太太因為這件事直接病倒了。

    他當時還很意外，也明白，這件事對沈家而言，也同樣是個致命的打擊。

    “你放心，到底是沈織……溫聆月犯下的錯，雖然不是我們沈家的兒，但好歹我們沈家也養了十幾年，卻把養這樣，我們夫妻倆都有一定的責任。”

    “我知道你不缺錢，但我們也想盡力彌補，南焉的住院費用和所有的醫療費用，直至康複，都由我家承擔，另外……我們自願賠付三百萬作為補償。”

    “這不是要私了的意思，溫聆月該判什麽樣的罪就判什麽樣的罪，我們沈家不幹涉，也服從判決，隻是，這樣做了，我們夫妻倆心裏也都好一點。”

    “我聽說，那孩子好像也是個可憐人，卻被……”

    說到這裏，沈董事長又深深地歎了口氣。

    宴景禹的抿一條直線，他其實也沒那麽偉大高尚。

    在得知南焉出事的那刻，又知道是沈織月撞的時，他心裏確實把沈家也一並恨上了。

    知道沈織月不是沈家兒時，那種恨意才消減了些。

    直到現在，不能說完全消失，但也的確沒那麽恨了。

    也或者是沈董事長的一頭白發，又或是他誠懇又愧疚的態度。

    他沒有理由替南焉去原諒任何一個人，當然也沒有資格替去拒絕肇事者家屬的賠償。

    隻是目前的沈家夫婦倆也並不完全算是沈織月的家屬了。

    須臾，他輕啟薄，“這是溫聆月該負的責，也有這個能力負責，你們不必為做到這個份上，您回去吧，保重。”

    沈董事長還想說點什麽，但看宴景禹那一臉疲倦的樣子，也知道多說無益。

    隻道，“這錢，我是補償給南焉的，我會讓人打進的賬戶裏的，是我們補償愧疚的一點心意，溫聆月的那份我們不管。景禹……你也多注意，別把自己拖垮了。”

    宴景禹垂首，默不作聲。

    等不到回應的沈董事長隻好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