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4章 是人非

    顧景琰點頭，對方退了出去，還幫他們關上了門。

    單一朝的視線在對方上半天沒有收回來。

    “這位趙師傅是真味居最後一個被聘上的師傅，跟別的師傅不同，他是半路出家學的這一行，但似乎在這方麵有天賦，可以說是後來者居上，真味居裏最難搶的就是他的號。”

    顧景琰說著盛了一碗蛋酒放到推盤上，緩緩推到單一朝麵前，然後摁住推盤，“單先生，嚐嚐看。”

    單一朝看著麵前那碗蛋酒湯，眼前漸漸浮現出一些往事，許是那個破敗的家，又許是那說著賠錢貨，不肯供繼續讀書，甚至飯桌上多吃一塊，都要喋喋不休數落的父母；又或許是那端著一碗蛋酒湯，溜進房間喊不要哭，以後甜酒湯都給喝的小男孩兒……

    那些已經被他忘，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在這一刻，毫無征兆地鑽他的腦海，將拉扯其中。

    但轉瞬，又是鋪天蓋地的能毀滅一切的大火，和蘇醒之後，滿傷痕的自己，那些非人一般的經曆，再一次如附骨之蛆一般纏上他。

    斷掉的無名指似乎又開始作痛，那同從斷肢輻至全，牽扯著五髒六腑都像被人在拿刀攪著一樣疼。

    他佝僂著，死死攥著手，在疼得發抖。

    顧景琰注意到他的異樣，低聲喚道，“單先生，單先生？你沒事吧？”

    單一朝抬起頭，眼睛通紅，臉卻異常慘白，額頭上也滲出細的汗珠，好久才啞聲道，“你要幹什麽，你想幹什麽？”

    顧景琰卻很平靜，隻說，“隻是想陪單先生吃頓飯，離開二十多年，家鄉菜是什麽味道，單先生應該早就忘了吧。”

    單一朝抿，他如何不知道顧景琰實在跟他打心理戰，他能找上趙藝軍，還有什麽他不清楚呢？

    他穩了穩緒，讓自己冷靜了下來，拿起湯匙淺淺抿了一口甜酒湯，和記憶中的味道一模一樣，

    鼻腔有些酸，他低垂著眼，繼續用餐，不讓顧景琰發現自己的失態。

    單一朝不好，胃口自然也不如常人那般好，但他還是每一樣菜都嚐了一下，一直到實在吃不下，他采訪下筷子。

    顧景琰就沒怎麽筷，隻是偶爾用公筷給單一朝夾菜。

    用完餐，顧景琰才道，“趙師傅的母親五年前去世了，臨終前一直在念著趙藝丹這個名字，趙師傅說，那是他的姐姐，大學畢業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過家，因為的父母當初為了兩萬的彩禮，差點撕了的錄取通知書，和家裏斷了關係。”

    “趙師傅找了很多年，剛來真味居工作的時候，隻要能和顧客聊上幾句，必然會給他們看自己姐姐的照片，姐姐在江城念的大學，最後留在了中心醫院，他總覺得姐姐還在江城。”

    “這些年他修過電，開過出租，送過快遞，直到他母親生病，需要人照顧，才去了一家酒店當學徒，因為手藝好悟高，被他師傅推薦來了真味居，一做就是十多年。”

    “這麽好的一個人，四十才娶親，真味居的老板說這些年但凡是哪裏有他姐姐的消息，不管是真是假，他一定會到現場去確認，他怕娶了太太，自己顧不了家，耽誤對方，所以遲遲不願家。”

    “一開始，所有人都以為他執著找姐姐，是為了完母親的心願，但他母親去世後，他仍然在找，二十多年，是人非，不知道有一天，他真的見到他的姐姐能不能認得出來了。”

    林書在門外聽著顧景琰一番錐心刺骨的話，心中大為慨。

    果然是學霸，隻有他不願煽，沒有他不會的煽，他給顧景琰遞的資料隻有寥寥數語，被他這麽意發揮，簡直了一出人至深的尋親大戲。

    趙藝丹的父母的確不是什麽好東西，重男輕，愚昧獨斷，也許是和弟弟相差近十歲，小時候被父母勒令帶弟弟的時間多，弟弟和很好，早些年，也確實去找過很長一段時間，但遲遲沒有結果，一個本部富裕的家庭也支撐不住他那麽找人。

    生活終究還是要回歸正途，至於那對奇葩父母，人在的時候都得不到他們的喜歡，怎麽可能人失蹤了，多幾分在意呢，他們或許更恨為什麽不聽話老老實實嫁人換彩禮給自己兒子找老婆。

    想到這裏，又不得不佩服自己老板這作文水準，果然，這世上就沒有偏科的學霸。

    單一朝嗓子發，好久才道，“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我又不認識他姐姐。”

    顧景琰眼神平靜地看著，“單先生，又或者我該稱呼您趙醫生呢？”

    單一朝著，眼神不避不閃，冷冷道，“你認錯人了，我單一朝，M國國籍。”

    顧景琰淡淡道，“單先生，您是聰明人，我如果沒有調查清楚，我會帶您來這裏嗎？我總不能是帶您來這裏聽故事吧。”

    單一朝也很冷靜，“故事很聽，但跟我有什麽關係呢？”

    他說著站起，“很謝你的款待，味道不錯，再見。”

    顧景琰臉沉了沉，“單先生換了別，是連過去也一切埋葬了嗎？”

    單一朝形僵在原地，深吸一口氣，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可以不認你的親人，是他們讓你本該順遂的人生變得艱難，我可以理解，但單先生呢？你們未出生的孩子呢？他們本不應該死在那場大火中。”

    單一朝又看到了那場大火，那個影用盡力氣將渾是傷的推出窗外，自己被斷裂的橫梁砸斷腰，永遠留在那一片火中。

    眼前從紅變黑，視線也開始模糊，他形晃了晃，扶著門扉，花了好幾秒才站穩。

    顧景琰站起，“就為了那一百萬，搭進去多條命，這是你要的結果嗎？如果你問心無愧，為什麽一直往那家福利院捐錢，連替你捐錢的朋友都沒能幸免於難，如果被他們知道你還在世，你又能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