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湛看向趙得貴,輕輕扣了扣疊在前的指骨。
見狀,趙得貴上前,“陛下需要靜養,諸位大人請回吧。”
太子最先抬步,眾人審時度勢,立即簇擁而上,包括那幾名曾想要扶持其他皇子的重臣。
衛湛腳步稍慢,落后一截,再次附靠近皇帝耳邊,以只有兩人能聽清的音量,淡淡說了些什麼。
簡短兩句,不著痕跡,甚至無人注意到。
景安帝先是一愣,旋即瞠目,不可置信地看向衛湛,迸濺出前所未有的憤怒和恨意。
他臉上橫輕,角歪斜,逐漸痙攣。
衛湛提,直起腰,不聲地離開。
誅心,是今生“送”給這對父子的回擊。
繞了這麼一大圈,費時費力,但值得。
景安帝想要起,可本不聽使喚,他轉眸看向遠去的臣子們,想要發出聲音攔下他們,卻因憤怒而更為失聲,連氣音都發不出了。
急于挽回局面,他試圖坐起,手指詔獄的方向,瞪著眼珠,抖著皮,像是在竭力表達什麼,卻只有趙得貴注意到了。
然而,侍奉在前三十余年的老侍沒有給予任何反應,悄然看著景安帝倒在床上,不再發出任何聲響,目渙散。
而衛湛已走到人群之中。
全然。
當眾人即將出外殿的大門時,殿突然發出一聲哽咽的驚呼。
“啊!陛下?”
“陛下醒醒?”
“陛下!!”
景安二十七年,二月十七,卯時三刻,在位三十九年的大鄞皇帝沈聿駕崩,年五十六歲。
停靈十余日后,于會試放榜的前一日下葬皇陵。
太子沈陌玉登基為帝,改年號赟仁。
原定的放榜及殿試被推遲。
第57章
春三月,溪水潺潺,楊柳吐新,宮中的玉蘭花在輕春風中葳蕤綻放,純白無瑕。
新帝沈陌玉還如往常一般,拉過衛湛坐在玉階上賞月。
一片落花嵌在衛湛發間,新帝抬手捻去,爽朗一笑。
是出自真心的笑。
屬于年的笑。
心好了,看花賞月都多了一份意境。
“先生可否告知朕,最后與先帝說了什麼?”
衛湛一袍,補子從孔雀換了錦。
輾轉迢迢,重回閣的他,在風雨斬棘中,背脊依舊直。
前世的衛湛,在景安二十六年的春季升任閣次輔,而此前,從未做過東宮員。
今生是為了守護新帝,才推拒了吏部尚書的舉薦,詹事府臥薪嘗膽。
聽過新帝的疑問,衛湛回憶起那日場景。
對景安帝說的最后一句話是:臣有一事,是從俞翠春口中得知,該對陛下坦言。季懿行原姓沈,乃陛下第十四子,與尹軒無緣。
衛湛淡淡敘述,之后站起,向新帝遞出手,“時候不早了,陛下該去批閱奏折了。”
新帝借著他的力道起,于徐徐夜風中閉眼聆聽春的聲響。
春至,霾散去,新的宏圖才剛剛展開。
**
北鎮司,詔獄。
淪為階下囚,季懿行從暴怒、不甘、痛苦、絕再到麻木,僅僅用了半個月。
詔獄如煉獄,傳聞一點兒不假。
被判秋后問斬的囚犯,在詔獄里多數活不到拉至刑場那日。北鎮司的人歷來心狠手辣,依仗皇權,行事狠辣慣了,不懼代價,可如今不同,新帝極,最先要整改削權的就是錦衛。
而秦菱作為錦衛指揮使,昔日不把太子放在眼里,如今畏懼新帝報復,已有數日不曾現詔獄,不知是否是去另謀出路了。
獄卒送上飯菜,態度強,“快吃吧,做死鬼可不劃算。”
餿掉的飯菜難以滿足錦玉食的世家爺,獄卒看好戲似的睥睨著季懿行抓起飯菜。
可下一瞬,全都扔在了牢房外頭。
獄卒火冒三丈,聯合幾個同僚打開牢門,對著季懿行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還當自己是公子哥呢?呸!”
牢房傳出季懿行痛苦的嘶吼,可對面和隔壁牢房中的囚犯如同麻木的石頭,毫無反應,對這種事早已見怪不怪。
這里能快速磨平一個人的棱角,不出一個月,還哪有養尊優的世家子!
夜里狂風大作,吹折剛剛吐出新芽的枝條,季朗坤從噩夢中驚醒,不停著氣。
他夢見兒子倔驢似的不肯服,被獄卒結伙毆打。
新帝極,沒有遷怒季氏,還在有意無意告誡季氏,日后莫要與季懿行有所牽扯。
季氏富貴猶在,可越是這樣,季朗坤越是倍煎熬。
四更天,獄卒們停了手,季懿行倒在草垛里沒打采。牢房里骯臟不堪,滿是塵土,他咳嗽幾聲,費力爬起來靠在冰涼的墻壁上。
天明時,葛氏沒有與任何人商量,悄然來到詔獄外,暗中打點一番后,隨獄卒走進從未踏過的森之所。
婦人罩著兜帽,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握著食盒,不敢瞟,生怕看見不該看的。當瞧見邋里邋遢的兒子時,眼眶一熱,急忙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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