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嗚唧！」

在小小老頭的指引之下，神谷川來到山林之中一殘破建筑前。

和四散在各的斷壁殘垣有所不同，這建築保存的還算完整。

是一座兩米多高，由白磚石堆砌而的圓柱形石塔。

塔存在一道30厘米左右的缺口。

神谷川上前查看，過缺口窺視可以看到圓柱石塔部遠比表面看起來要大。有螺旋狀的石階梯螺旋向下，就算神谷將眼眸凝到極致，也看不到深盡頭。

石塔的下方始終匿於一片漆黑之中，彷彿通往地心幽冥。

有陳腐且的氣息，順著圓柱石塔的缺口彌散出來。

都不需要斥候再另作說明，是察覺到這異樣的氣息，神谷川就能斷定這座石塔下方深，一定潛藏著某種了不得的東西。

「我們得下去看看。」

神谷川向著邊的八咫鳥使了個眼，並且抬手將石塔缺口的石磚取下數塊。

雖然石塔老舊殘破，但其建築結構倒是意外的牢固。不過，神谷的力量足夠大，這難不倒他，很快這道隙便擴大了可供人通過的程度。

隨後，神谷一行便穿過隙，先後進其中。

相較外面乾爽清新的山林，石塔部的空氣且暗，那古老而腐朽的氣味，縈繞在鼻腔揮之不去。

其中向著深邃的底端去，下方的空間彷彿無盡深，又無盡大，且完全被濃重的黑暗所包裹。的惡風，從地底向上倒涌，聲響嗚嗚咽咽，如同不見形狀的鬼魅在幽幽哭泣。

神谷川更加確信，這座圓柱石塔絕非看起來那麼簡單。

這座石塔整非常龐大，氣勢恢弘。

在地上的長約兩米的結構，想必只是完整塔樓的尖頂而已。

「如此恢弘的塔樓，大概是出自曾經水穗國能工巧匠之手。」

至於這座巨大塔樓到底是一開始就建在地下，還是後來被掩埋到地底，那暫且不得而知。

站在塔頂部，神谷川凝著眼眸再度掃視四周。

塔的環境雖然昏暗無比，但只要他想，黑暗之中依舊可以清晰視。

接著，神谷川的注意力被塔頂一側的牆壁所吸引。

那面牆壁上，好像刻有文字。

吱呀。

八咫鳥顯然也注意到了那面牆上的文字，幽藍提燈從肅穆厚重的長袍之下搖晃出來。

將提燈抬起。

幽藍的微，將凹刻於牆的古老文字，映照得更加神了——

時天孫游幸海濱，見一人。

天孫問曰：「汝是誰之子耶？」對曰：「妾是大山只神之子，名木花開耶姬。」

天孫曰：「吾以汝為妻，如之何？」對曰：「妾父大山只神在，請以垂問。」

天孫因謂大山只神：「吾見汝之子木花開耶姬，以為妻。」對曰：「汝當兼娶吾之大磐長姬。」

於是，大山只神乃使二持百機飲食奉進。時天孫謂姊為丑，不而罷，妹有國引而幸之。

磐長姬恥恨而唾泣之曰：「假使天孫不斥妾而者，生兒永壽有如磐石之常存。今既不然，唯妹獨見，故其生兒，必如木花之移落。」

通篇讀下來，不難看出，這是一篇簡單的記事。

講述了天孫瓊瓊杵尊接管了葦原之後納娶妻妾的故事。

對於這則事跡，神谷川在某些神話記載里也有所見聞。

大抵是說，天孫瓊瓊杵尊控制葦原之後，看上了大山津見神的兒木花開耶姬，想要娶其為妻。

而牆上文字所提到的「大山只神」，自然就是「群山祖神」大山津見神了。

瓊瓊杵尊向大山津見神提親。

後者同意將兒姬嫁給祂。但是提出了一個條件，瓊瓊杵尊可以迎娶木花開耶姬，但是必須要一同迎娶大山津見神的大兒，也就是磐長姬。

並且還要求，在正式迎娶自己的兩個兒之前，瓊瓊杵尊都不可以再與兒們見面。

雖然瓊瓊杵尊在此之前，並未見到過磐長姬，但祂也沒有拒絕迎娶兩位姐妹神姬的提議。於是，大山津見神便開始辦兒們的婚禮，準備的厚的嫁妝。

而在迎親的當天，將兩位神姬都迎進宮殿之後，瓊瓊杵尊才終於發現，雖然木花開耶姬長得傾國傾城，但其姐姐磐長姬，卻生得奇醜無比。

天孫不願意迎娶醜為妻，於是將剛過門的磐長姬退回給了大山津見神，只臨幸木花開耶姬。

此大辱的磐長姬惱哭泣，對瓊瓊杵尊道出了父親將自己嫁過來的真實意圖——

「假如你不嫌棄我，好好對待我，那麼你與你的子孫後代，便會擁有如同磐石一般永久的壽命。而現在你只臨幸我的妹妹，那麼你與你的後代就會像木花一樣，就算繁茂，但也會很快凋敝。」

所以，麗的木花開耶姬代表如木花般的繁茂，而醜陋的磐長姬則代表了如磐石般的穩固。

只有同時娶納這兩位神姬，才能保證瓊瓊杵尊長治發展葦原。

這段神話故事，和石塔頂端所刻的天孫傳記差不多。

從神話層面解釋了，為什麼天孫瓊瓊杵尊以及祂的後代會如此短命。

這一則故事，在神話之中本不太重視，有提及。而且，神谷之前是覺得，瓊瓊杵尊之所以會自然死亡，與祂娶妻問題相關這樣的解釋，稍微有些站不住腳。

可現在卻發現，這段記事被刻在了葦原水穗國這神地下跡的頂端……

難道，這個有些荒唐的理由才是事實？

吱呀。

八咫鳥同樣閱讀完了牆壁上的那段文字，將舉過頭頂的提燈放下。

的四隻漆黑且華麗背翼收攏下垂，下方一對羽翼的尾端羽微微拖地。

「我還是覺得，關於天孫以及其後代為何會自然老死的事，還是你的解釋更說服力。」

神谷川：……

這種鼓勵一般的語氣算是怎麼回事？

覺被自家獃獃大鳥憐憫了。

從刻有文字的牆面上移開視線，相隔大概半米的位置，還有一段雕刻的文字——

[天孫舊事，真偽難以辨別。但自初代人皇天孫之後，共記十二代人皇，壽元皆短賤如人之種，求索不得結果。今十三代人皇彥波瀲武，重修皇陵壽宮，將長久之神磐長姬供奉其中，以求壽元長久，國祚長存。]

「嗯……」

神谷川觀文字，沉片刻。

看來，天孫瓊瓊杵尊及其子孫後代為何如此短壽的原因，就連水穗國部也沒有真正搞清楚。

求索無果，第十三代人皇寄希於「天孫娶親」的這段舊聞故事。

並且希從中找補，試圖用供奉長久之神磐長姬的方式，重新獲取神明高貴後裔該有的長久自然壽命。

至於這個補救措施有沒有生效……

不知道。

反正就目前看來，葦原水穗國的國祚肯定沒有長存。

現在這裏一片荒蕪，都變生機的原始大叢林了，昔日輝煌早就不在。

至於這一段話里提到的「人之種」。

神谷川大致能夠理解這個詞的含義。

神明後裔，那些神不足，已經不能被稱為神的子嗣後代，被做「人草」。

神谷川接過人草這一特殊種族。

其中還可以再進行細分，那些樣貌更接近後世人類，且自無法調度鬼神之力，壽命也相對短暫的，估計就是所謂的「人之種」了。

而那些奇形怪狀，尚且還能使用超凡力量，壽命也相對較長的，大概是「妖之種」？

相比天生劣勢的「人種」，那些「妖種」姑且還有些通過修行，為荒神乃至國津神的機會。

這些人草再往後繁衍，大概就是後來的人類，以及像蟹姬、磯姬們這種通過繁育而降生的妖怪了。

「這樣想想，人種雖然相較於妖種存在天然劣勢，但卻這一族群卻並未滅絕。反而演變人類，並且生生不息。」

「而且，其他神話系也是一樣，最後活躍在現實世界裏的都是人類……雖說各個婆娑世界都從神產巢之中誕生，最後能生殊途同歸的種族尚且能說得過去。」

「就是不知道其他神話系之中孕育出來的人類，最後是怎麼佔據族群主流的。或許有些地方的人類先祖，從一開始就沒有競爭的對手，一直在安穩發育？」

「反正就出雲這邊，妖種們怎麼想都是人種的強大競爭對手。天生弱勢，生存空間肯定會被極大，別說最後為種族主流……就連能實現平安時期那種人鬼共存的格局，都顯得有些不可思議，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神谷還在思考鬼神存在的世界與人類起源相關的問題。

而這時候，一旁的八咫鳥用那種沉不帶起伏的語調開口道：「神谷，這裏壽宮？是天孫之後，歷代葦原國主的陵寢？」

「看文字記載確實是這樣。姑且這座石塔的深就會有陵寢了，而且埋葬有十幾個人皇的陵墓，規模肯定不會小。」

「那麼，十三代人皇國主彥波瀲武，為了重新獲得長久的壽命，選擇將磐長姬供奉在這裏。供奉在歷代先皇的陵墓之中？真奇怪。」

「呃……」

是啊。

彥波瀲武把長久之神磐長姬供奉在陵墓裏面？

這是個什麼奇怪的供奉方法？

說起來，葦原水穗國自瓊瓊杵尊起的人皇都短壽如同「人種」。

但先前生活在這片地上神國的那些古早國津神，卻依舊長存。

就比如木花開耶姬。

這位天孫妻子，磐長姬的妹妹，象著著富士山神格的神姬。

現如今，在神谷川的手頭就持有木花開耶姬的神骸骨。

那是幾年前，他攻略下常世的「青木原樹海」區域得到的。

按照青木原那邊獲取的信息，木花開耶姬因為黃泉「八雷公」之中某一尊神雷公的侵襲而死。

隨後，殺死木花開耶姬的神雷公又被海而來的東渡者所斬殺。

也就是說，富士山神最起碼存活到了距現在千餘年前，高天原與黃泉展開最後那場神戰之前。

所以，磐長姬作為木花開耶姬的姐姐，能長久存活也不奇怪。十三代人皇彥波瀲武提到要將磐長姬供奉進陵寢壽宮裏，大概當時這位被神姬還是活的吧？

「看來，水穗國這裏的疑團很多啊。」神谷川這樣說著。

他立在壽宮圓塔的頂部平臺，再度朝下去。

空氣中瀰漫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寒意。螺旋的階梯迴轉，延向下，深陷進無垠的昏暗之中。更下方，更大的空間，黑暗盤踞危聳，如同古老且充滿未知的的深淵。

八咫鳥手裏的提燈芒照耀不到那裏，每一縷試圖穿到下方的微，都在瞬間被其吞噬，不留下一痕跡。

「要解開這些問題，只能朝著壽宮深再探索試試了。」目前壽宮塔頂，已經沒有其他的文字，神谷朝著小小老頭與八咫鳥擺了擺手，「我們走吧。」

這壽宮，是歷代葦原人皇國主的陵墓。

貌似是將天孫瓊瓊杵尊視作初代國主的，曾經統一了葦原的大國主沒有被計算在其中。

但瓊瓊杵尊也行吧，好歹是天照之孫。

據現有信息，這裏一樣有探索價值。

希瓊瓊杵尊在地宮裏，能留點不讓人失的陪葬品。

……

順著蜿蜒的階梯向下。

神谷一行進到了深邃的黑暗之中。

石梯狹窄，無法容兩人并行。神谷川吩咐八咫鳥跟隨在自己的後，並且讓小小老頭的本回歸鳧鳥銅配，只留一個外坐在自己肩頭警惕四周。

和塔頂的況相似，沿途的石壁上，同樣有文字刻錄。

神谷與八咫鳥一路走下來，也有認認真真觀那些文字記載。

不過沿途的記錄傳記，相較於塔頂的那些而言，價值不高。一路看過來，主要都是對從瓊瓊杵尊，以及後續十餘位人皇國主的歌功頌德。

而且，似乎是刻意迴避了「天孫降臨」、「國讓」之類的事件，只講述歷代長眠於陵寢中的人皇們生前對葦原的治理功績。

繼續向下。

牆壁上的雕刻的文字變得不再那麼集了。

向下。

逐漸變得空曠巨大的壽宮石塔部，聽不見任何其他的響，只有神谷川與八咫鳥細微的腳步聲回。

而牆上的文字，變得稍微有些不對勁起來。

說不清是從哪個地方開始，每隔好一段路才會出現的記傳文字，逐漸不再工整大氣。而是顯出潦草的覺來，而且文字容錯混，似乎當時雕刻這一部分文字的工匠，作極其急促且魯。

再向下。

一段巨大的，潦草的文字出現在前方的牆上，突兀地佔據滿了幾乎一整面高牆。

它們扭曲、纏繞，如同深淵中掙扎的藤蔓，毫無章法可循，筆畫間深淺不一的刻痕，織一張錯綜複雜的網。混而抑的氣息充斥於牆上，就像是無數未了的夙願和無聲的哀嚎被錮其中，等待著掙束縛。

而如此錯，簡直令人不寒而慄的鬼祟文字雕刻，卻只看一眼，就能印人的腦海之中——

[請守護葦原與人皇的榮耀。大牟遲，願您的偉力長存世間！]

牆上的文字如此寫道。

「不，不對。」

神谷川於原地站定，他的眼瞳凝到了極致。

大牟遲。

這個名字不太應該出現在這裏。

不太應該出現在瓊瓊杵尊一脈的陵墓之中。

因為，這曾是大國主的名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