罌粟沒有停留,很快無異議地跪下。
楚行眼皮也沒抬,問:“有沒有話說?”
純羊的地毯很,乍一跪下去並不如何疼。罌粟垂著眼皮,輕聲說:“沒有。”
“知錯了嗎?”
“知錯了。”
楚行微微一聲哼,沒有繼續問究竟知的什麽錯。想來他早就看明白,就算罌粟說得再冠冕堂皇,下次仍然死不改。罌粟跪得筆直,但仍可以從寬大的辦公桌下麵看到他此刻腳上的一雙白拖鞋,與白的羊地毯混在一起,有點慵懶的意味在。
聽到他又開了口:“既然知錯那就認罰,暫且跪著吧。”
這樣一跪,就是一整夜。
楚行亦是一宿未睡,他這兩天因之故,撇下許多公務未辦,一份份批複下去,再抬頭的時候已經是天亮。期間有管家敲過幾次書房的門,進來倒咖啡添夜宵之餘,看到罌粟一直跪在地上,眼尾也沒有一下。倒是清晨時候路總助敲門進來,乍看到這副模樣微微吃了一驚,卻也不敢多問什麽,隻眼觀鼻鼻觀心地把材料上,又低聲談了幾句,罌粟跪在那裏,能聽到的片段不多,但在楚家已經待了十年,平日裏耳濡目染,對一些公務早就稔到能夠舉一反三,隻憑著這幾個字,就已經猜出路明說的是崔家。
道上的生意分許多種,楚家做的是最骯髒最見不得的那一類。但凡人在道上,都不可避免地要被沾染,要是又想撇幹淨,或者想把事辦得更穩妥利落,就把這些事全委托給楚行。楚家替人做事,不問機緣由,隻看報酬。回頭被害人要是想找仇人,也隻管去找買家,跟楚家毫不相關。
楚行以前說過,楚家隻不過是一把刀。刀子殺誰,看雇主的意思。怎麽殺,也看雇主的意思。報仇的人要是還有點腦子,就該知道找仇家該找人,而不是刀子。
崔家是C城新晉的勢力。做的是珠寶走私的生意。崔家想手道上事務的時候,其他家族都要意思意思地禮讓三分。這也就讓崔家越來越橫行無忌。
楚行近日有需要批準的條子,管事的正好是跟崔家聯姻的那一位。這一位在C城的口碑向來不大好,做事更是出名難纏。楚家的條子已經遞上去了一個月,至今仍然被人推諉不予批準。
罌粟聽著楚行與路明的對話,思路飛快運轉,表麵卻垂著頭一不。
等到路明出去,罌粟又跪了片刻,聽到楚行的聲音古井無波一般響起:“起來吧。”
罌粟筆直跪了整個晚上的稍稍一,立即便被膝蓋傳來的刺痛紮得倒在地上。
雖從十二歲起開始接訓練,可這樣的懲罰在過去的十年裏卻並不多。罌粟在過去一直扮演著一個乖巧溫順的角,寡言,利落,聰穎,從不違抗命令,這讓楚行十分滿意,曾經加諸在上的懲罰也就寥寥無幾。
如今的楚行仍然是那個理智淡漠的楚行,卻不想再做那個無條件順從的罌粟。
罌粟又嚐試了,仍然沒能站起來。這樣兩手支撐在地的姿勢很不好看,很快一雙白拖鞋出現在眼前,楚行俯下,把打橫抱起來。
罌粟眼睫垂了垂,一言不發。楚行抱著在原地停了一會兒,沉著開口:“重了。”
“不可能。”罌粟有些惱怒,“我明明輕了一公斤!”
楚行不置可否,他一旦做出這個樣子就意味著對方的話他基本沒聽進去。楚行走回辦公椅,把罌粟放在膝上坐進去。桌子上擺了幾隻清淺雅致的瓷碗,清粥小菜,還有兩顆蛋。
他從後把罌粟環住,把蛋殼剝開,的蛋抵到罌粟邊。罌粟繃著臉僵持了一會兒,還是張,把蛋白嚼也沒嚼就吞了下去。剩下一顆蛋黃撇開臉死活不吃。楚行逗了一會兒也沒能功,隻得自己把蛋黃咽下去。
兩顆蛋都這麽吃完,楚行拿過勺子,又把米粥一勺勺給罌粟喂下去。喂到最後碗中空空,他卻仿佛起了興致,扯了扯的臉頰,有了點笑容:“好喝嗎?”
罌粟一直沒有抬眼:“好喝。”
說了好喝,楚行卻仿佛並不滿意。笑容緩緩消失,看一眼,淡淡地說:“行了,回去自己往膝蓋上塗點藥。這裏沒你什麽事了。”
罌粟很快就跳下來,低著頭態度很恭敬:“那罌粟先告退。”
楚行抬了抬手,罌粟微微躬後退兩步,轉,筆直地走了出去。
罌粟跪了整整一晚,膝蓋上兩團瘀青清晰可見。這樣明顯的痕跡自然逃不過在書房外等候的離枝的眼睛,眉尾一挑手臂一,很快攔住了罌粟去路。
離枝比罌粟個子要高,這樣上下打量過去的眼神就更顯得居高臨下與輕慢鄙夷。罌粟一不任攔著,那種垂著眼的順從姿態並不能帶給離枝足夠的滿意覺,冷哼一聲道:“看來備寵的罌粟小姐這次是跪了一晚上嗎?”
罌粟一聲不吭。
離枝最討厭的就是這副樣子,越發的怪氣:“長著一張弱弱的臉蛋,心腸比蛇蠍還狠毒,果然一個下賤私生生下來的私生——”
“離枝姐,”罌粟麵不變,輕聲截住的話,“先生現在心不好,說他暫時不想被任何人打擾。請您在這裏稍等片刻,先生什麽時候說讓您進了,您再進。”
“你來這一套。我知道你在說謊。”
“那您可以試試。”罌粟依然看著地麵,垂著的眼睫一不,“我知道您不信我,您大可以去敲門。”
每句一個敬辭,語氣又刻意婉,卻依然聽不出敬意。離枝憤恨地看了一眼,又看看那扇門,咬咬,最後一個跺腳,不不願地收回了擋住罌粟的胳膊,站在那裏繼續等候。
罌粟微微福,麵不改地離開。
楚行這些天沒有給罌粟分派很多任務。更確切一點來說,連之前掌握的部分權力也因為楚行的隨口幾句話被架空。近來楚家部風傳罌粟因出任務時多次叛逆出格,終於不為楚行所喜,更有傳言說楚行最近正在新的能夠替代的孩子。
但在外人看來,罌粟對這些變化和風傳沒有什麽反應。之前楚行把權力給的時候,沒有喜形於過,後來權力被收回,除了對楚行低頭應了聲“是”以外,也沒有什麽反應。
罌粟回到自己房間,換了輕便的服,駕車出門。
開著一輛跑車,以四十多邁的速度在街上漫無目的地緩緩轉。
這輛車子是三年前罌粟把駕照拿下來以後楚行送給的禮。那時還是年驕縱的年紀,別人說楚待格外不同,就真的覺得自己與眾不同,也就大膽任地做過許多忤逆的事,以及提出過許多超出本分的要求。這輛跑車就是個例子。
當時楚行人把車提出來開到麵前時,明明知道這是他親自挑的款式與,卻還是隻斜斜瞥了一眼就扭過臉,一副嫌棄的語氣:“的。不好看。”
敢用這個口氣跟楚行講話的,這麽多年以來也隻有一個。罌粟甚至能聽見有人在不遠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然而那個時候卻覺得這種聲音聽著很不錯,更何況楚行也的確沒有怒,他一手轉著兩顆蛋大小的圓潤玉珠,一手了的下,笑著問:“那你想要什麽的?”
後來,車子的就換了紫。款式也有所改變,價錢亦是高了一級。還是楚行親自帶去車行換的車。又找人給改裝,直到各方麵都符合了罌粟的要求為止。
再後來,半年後,罌粟看到離枝開了一輛跟的一模一樣的跑車。
這種跑車的價格,離枝斷然是買不起的。能買得起又肯給離枝買的人,罌粟隻想得到一個。
從那以後,罌粟就把這輛車子丟在一邊接灰接了一年多。直到今年才又重新清洗,保養,加油,上路。
罌粟把三個城區的大街小巷都繞了一圈,最後把車子停在一家會館門口。進去後徑直上三樓,包廂裏早就有人在等,見推門進來,幾個人一起站起來,笑著恭維:“罌粟小姐準時得很。”
幾個人把往主位上請,罌粟站在次位上不肯,態度恭恭敬敬:“我哪裏敢坐這個位置,曹董這是折煞我。您輩長位尊應該坐在上座,有事您吩咐,我盡力幫您辦到就是了。”
曹東堅持謙讓,麵孔一派笑嗬嗬:“整個C城誰不知道罌粟小姐是楚的眼睛珠子。就算主位也是坐得的。”
推辭了有一會兒,最後罌粟還是坐在次位上。席間雖然滴酒未沾,但仍舊仿佛言笑晏晏,並且絕口未提正事,直到最後服務生端來了水果,罌粟把一塊獼猴桃咽下去時,對方推過來一張支票。
曹東依然笑嗬嗬:“這是一半的定金。等城西那邊跟楚的合同一簽完,我們馬上給罌粟小姐另外的一半。”
罌粟瞟了一眼那上麵的一串零,說:“我不能向您保證一定拿得到。”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曹東一張年過四十的臉孔上有點賠笑的意思,“但我很相信罌粟小姐的本事。憑著罌粟小姐在楚心目中的地位,這還不就是手到擒來的事?”
罌粟等曹東離開會館有一會兒後才慢吞吞離開。沒有立即回去,而是又去商場隨便買了件連,當場把標簽剪下直接穿上,接著又把替換下來的中午沾染了一點煙味的服送去幹洗店,又順便喝了點東西才回去。車子剛剛駛進楚家大門,就見管家一臉心焦地迎上來,低聲說:“罌粟小姐去哪裏了?手機也打不通。爺已經找你很久了。”
“有什麽事嗎?”
管家不答,隻說:“爺在遊泳。”
罌粟“哦”一聲,轉朝泳池的方向走,被管家一把拉住,回過頭,管家看看,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說:“爺這會兒估計了。你隨我去廚房端點下午茶一並送過去。”
罌粟把紅茶和糕點端過去時,楚行正微微仰著頭,倚在泳池邊閉目養神。
楚行的眼睛睜著時,即便是在彎眼微笑,給人的覺也離溫這個詞遠得很。如今合眼假寐,眼睫被水沾,角天生上勾,側臉在池水搖曳波的倒映下,倒是奇跡一般有了幾分和的意味。
罌粟穿著平底鞋,腳步輕緩地走過去,基本沒有發出聲音。但在相距還剩下一米的時候,楚行淡淡地開了口:“回來了?”
罌粟的手微微一停,彎下腰把食放在泳池邊上,說:“嗯。”
“今天跑去哪裏玩了?”
“出門買了件服。”
“午飯吃過了?”
“吃過了。”
“吃的什麽?”
罌粟語調平穩未加停頓:“麥當勞。”
楚行側過頭看了一眼:“那些沒營養的東西以後吃。”
罌粟應了一聲,雙手把紅茶捧給他。楚行一時沒有接,上下打量一會兒,慢慢道:“這件子以前你沒穿過。今天新買的?”
“是。”
“再搭條珍珠項鏈更好看。”
他漫不經心說完,把茶接過去,喝了兩口就放到一邊。看著罌粟練地把蛋糕用叉子平均分四塊,又是雙手捧過來。
恭謹地垂著頭,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側臉鼻翹紅,脖頸間黑發白,有細小絨,視覺細膩又分明。
讓人莫名覺得豔正濃。
這次楚行沒有接,右手忽然搭上的手腕,而後用力一帶,罌粟隻來得及睜大眼,整個人已經被拽進了水裏。
差點溢出來的尖全都被楚行用口堵回去。的後腦勺在磕上壁沿的前一秒被楚行用手心輕擋住。的鞋子被他下來隨手丟到岸上。他欺過來,修長韌的手到的腳心,而後沿著腳踝和小,一路流連蜿蜒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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