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屬于我的

傘的外面，雨好像又下大了一些。

“你背上都被雨淋了。”

陶野在抱住夏星眠時到了滿手淋淋的水，便清去嚨里的哽咽，略微帶著點沙啞地提醒對方。

“先回去，再繼續說，好嗎？”

夏星眠還哭著，問陶野：“回哪里去？”

陶野：“回我家去。”

“你愿意讓我跟著你回家麼？”

“嗯……”

“你原諒我了嗎？”

陶野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又重復一遍：“先回去吧。”

夏星眠便不再追問，嗯了一聲，松開陶野，改為牽著的手。

能不能等到陶野的原諒固然是很重要的事，可是夏星眠忽然又覺得，好像也沒有重要到非得在某一個時刻得到答案。

就算陶野一輩子不說原諒又怎樣呢？

反正是不會離開了。或許，心里始終懷著一份罪孽還能對陶野更好一些。

真正重要的只有一件事。

就是——

此刻還能握著陶野。

走在回家的路上，陶野能覺到夏星眠在地向自己，角向上彎了彎，“我還以為你已經長大了，不會再隨便哭鼻子了。結果只是故作深沉唬人的，哭起來，還是像個沒長大的小孩。”

夏星眠已經干了眼淚，低著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很久沒有這樣哭了，下次不會了。”

“就是有下次，也沒必要忍著，想哭的時候就應該哭出來。”

夏星眠想了一下，點點頭：“嗯，有姐姐在，我是可以哭的。”

陶野又問：“難道你只愿意在我的面前哭嗎？”

“在別人面前哭，只會人笑話我。”

“你不怕我笑話你？”

“怕……”夏星眠抿了一下，眼神有點躲閃，“不過……姐姐想笑的話，我也不介意。”

陶野聽夏星眠這樣講，腦海里又忍不住浮現出以往面對夏星眠時最常浮現的兩個字——

好乖。

簡直不知道該拿夏星眠怎麼辦。

怨，這個人明明答應了自己會回來的，卻又讓自己等了那麼久。

某種程度上來說，也該恨，是給了自己生命中難能一見的希，又生生一點一點殘忍地消磨殆盡。

然而看著夏星眠站在面前，看見向自己的可憐眼神，陶野又毫怨恨不起來。

還能拿夏星眠怎麼辦呢？

4年前，在暨寧等得整個人都快瘋了，每一天，手機上沒有回復的對話框和新聞里夏星眠參與新演出的行程都像是對的凌遲。

真的不知道那漫長的等待究竟什麼時候是個頭。又或許這本就是一條沒有終點的路，只是在飲鴆止。

于是離開了暨寧，甚至沒有和夏星眠告別。

但不是不等了。

陶野無比清晰地明白，自己其實還在等。

——既然這樣，又為什麼要離開暨寧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陶野連在心里想一下，都覺得簡直可悲又可笑。

——寧可不告而別，以為你是因為找不到我，所以才不來。

到了云州，落地安家，重新攢錢。打工，積攢，盤店，開張，經營。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那麼久啊，一個月疊著一個月，一年又疊著一年。時似乎把的所有心緒都統統磨平了。

后來也覺得，可能和夏星眠之間的緣分的確已盡。這些年，的生活逐漸步正軌，漸漸習慣了沒有夏星眠的生活，也習慣了不要總在潛意識里等著夏星眠回家。

一切都仿佛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甚至還和小燕開玩笑，說自己都31歲了，是不是該去相個親。

真的以為習慣了。

可是從新聞里聽到「夏星眠」三個字時，又知道其實并沒有習慣。

在心臟最深，在的最底層，仍舊在著，這個人能夠如期歸來。

999天。

那約定好的……

“姐姐，你還記得這個嗎？”

夏星眠的話打斷了陶野的走神。

只見夏星眠攤開的手掌里，一片已經舊得折痕都泛白的紙幣千紙鶴靜靜躺在那里。

陶野著那千紙鶴，抿了抿，說記得。

夏星眠：“我一直隨帶著。”

陶野：“……”

夏星眠輕笑：“你知道麼，有一次在藏川高原，車拋錨了，手機沒電了，方圓幾里找不到一臺atm機。我上實在是一分錢都沒有了，好幾天沒得吃沒得地方睡，也沒舍得花掉它。

最后給人家洗了三天盤子，才換來幾個干餅和一些路費。后來，在別的那些國家，再窮，再走投無路，也從沒過花掉它的念頭。”

陶野著自己把目從那千紙鶴上收回來，盡量以平靜的語氣，閑聊般問：“你這些年一直環游世界？”

“嗯……”夏星眠把紙鶴收回口的袋里，“可以這麼說吧，暴雪之前的那幾年，確實在各地晃。”

“怎麼不回暨寧？”

“不敢回……”

“你不敢待在暨寧？”

“嗯，因為暨寧沒有你。”

陶野垂著眼眨了幾下，眼底的緒閃爍不清。

“我對你來說，真的有那麼重要？”

夏星眠想點頭，又覺得點頭太輕。想說一句「對」，又覺得語言在此刻是那麼單薄。

良久，緩緩嘆氣。

“如果……你知道我到底經歷了什麼，就好了。”

話是這樣說，但夏星眠也清楚，不可以讓陶野知道自己那段為陸秋蕊的經歷。

陶野并不喜歡「陸秋蕊」，這是用無數和淚試探出來的鐵一樣的事實。

而要命的是，比起當年不更事的「夏星眠」，現在的人格要更趨近于的「陸秋蕊」。

陶野喜歡著的，究竟是夏星眠的這張臉，還是……年輕夏星眠的格？

如果陶野知道了那個討人厭的陸秋蕊其實也是，還會喜歡嗎？

這些問題都是夏星眠不敢深想的問題。所以選擇不去想，也絕不會主向陶野提及。

陶野就著那句意不明的話問：“你經歷過什麼？”

“沒、沒什麼。”

陶野窺見了夏星眠目里掩飾不住的沉痛，便不再追問，別過頭去沉默好陣子，只問道：“這幾年你過得真的很不好，是麼？”

夏星眠苦地答：“是……”

陶野聽了，竟輕輕笑了一聲，喃喃自語：“那……也好……”

夏星眠聞言，心里的糾結暫且褪去，對陶野這句話到很驚訝，“姐姐你、希我過得很慘嗎？”

“也不是……”

陶野忽然瞥向夏星眠，殷紅的咬了咬，眼里的輕輕晃。

“只是……如果你過得不好，我……”

頓了頓，目一寸比一寸深。

“我就權當你也沒忘了我。”

看到陶野一邊不肯相信自己的表白，一邊又試圖從話語里的蛛馬跡去尋找在乎的證據，夏星眠口又難得不過氣。

就像看見一個缺口擺在眼前，瘋了一樣地想去填補。可是那缺口又不是用一句話或一次擁抱就能輕易修補好的。

信任的撕裂只需一夕之間，可重拾起來，卻不是一朝一暮就能夠使之再度完滿。

但無所謂了，現在就待在夏星眠這個軀殼里，有了正大明的份，也有余生無窮多的時，盡可以拿來賠償給最虧欠的這個人。

夏星眠更地握住陶野的手，說：“姐姐，你告訴過我，只要千紙鶴在我這里，我就永遠是屬于你的。”

陶野任由牽著，極輕地嗯了一聲。

夏星眠：“一直作數的，對麼？”

陶野：“對……”

夏星眠：“那我也要給你一樣東西。只要它在你那里，你也永遠是屬于我的。”

們這會兒已經走進了小區。夜已深了，幾乎沒有人家還亮著燈，只有灰磚路旁的矮地燈散著范圍很小的一圈昏黃暈。

雨還在下，風打得樹葉沙沙作響。

花壇里種的是梔子花，雪白的小花開滿一壇，舉著滿盞的雨，在風雨里飄搖。

空氣里，飄滿了清新甜澈的梔子花香。

夏星眠的腳步停在了開得最旺盛的一簇梔子花旁，單手舉著傘，另一只手從子口袋里取出一只小盒子。

盒子稍稍有些舊了，上面印著意大利文，是當初在那不勒斯為陶野買下的那一雙名「野火」的鉆石耳環的盒子。

陶野看了那奢華的盒子一眼，眼里毫無波瀾，輕聲低喃：“其實我從來都不需要這種昂貴的首飾。”

“我知道……我知道……”夏星眠皺起眉，盯著手里的盒面，“姐姐想要的一直都不是什麼鉆石耳環。是我當初太自以為是，總想著我要給你什麼，卻不想著你到底想要什麼。老師說得對，一廂愿對別人好，有時候也變種禍害。”

陶野：“那就收起來吧。”

“不……”

夏星眠堅定地搖搖頭。

“我現在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了。姐姐，這盒子里的，是我早就該給你的……”

盒子在夏星眠手里被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打開。

風卷著烏黑的發尾，吹拂到了盒子的邊角，像是也想要幫托起這一份沉甸甸的、來自多年前就該贈與而來的真心。

黑絨墊沉陷著里，不再是那對鉆石耳環。

是由那對鉆石耳環改的——

對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