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寂風就等不及了,在外麵扯著嗓子喚著姬無鹽。
這小子最近格外粘姬無鹽,新鮮的花招更是層出不窮。就譬如方才那般沉默著裝委屈吸鼻子的模樣,以前是從來不會發生的——小孩子為了證明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是最最不願意用這種“小孩子的伎倆”的。再譬如,之前自己和三哥說話的時候,這小子每每格外乖順機靈到近乎於古怪地“避嫌”了去,如今卻不同,明明困倦到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也不肯走。
起初姬無鹽也沒注意,隻以為小孩子偶爾遇到不順心的事撒個。隻是這不順心的日子長了,姬無鹽便也漸漸察覺出不對勁來——上楚教的。
寧修遠害兄長被祖父追著打了一個時辰,兄長便讓寂風過來可勁兒地折騰。
委實稚。
姬無鹽一邊無奈失笑,一邊低著頭推門出去,小鳶倏地從王嬤嬤懷裏跳下來,撒著腳丫子衝過來。姬無鹽彎腰撈起,走到眾人眼前轉了個圈,笑著問道,“好看嗎?”
寂風蹦蹦跳跳地拍手,“好看好看!姑娘最好看了!”
王嬤嬤亦是頻頻點頭,一邊欣地笑著,隻是笑著笑著,眼底卻又晶瑩閃爍,背了抬手了眼角,才轉說道,“好看。姑娘白皙,穿紅最是喜慶豔麗,好看得很……”看著長大的孩子,穿著正紅的冬裝,又又漂亮,竟讓人期待起這樣好看的小姑娘穿著紅嫁的模樣……該是傾國傾城的模樣才是。
“那也是王嬤嬤做得好看。”姬無鹽嘿嘿地笑,一邊吃早膳一邊偏頭稱謝,“這裳我很喜歡,謝謝嬤嬤。隻是嬤嬤,往後可不能這般辛勞,便是要做裳也急不得,院裏多找幾個小丫鬟,將伺候的活兒分給們,您呢,就一邊做裳一邊陪著外祖母說說話就好了。”
“是。”王嬤嬤頷首稱是,“等回了江南,老奴就將伺候人的差事代下去,隻專心給姑娘做裳。”
老夫人搖頭失笑,點點姬無鹽,又點點王嬤嬤,“你這一誇,的眼睛就更加不要了。往日就是這般,你說一道菜好吃,就從不假手於人,恨不得天天給你做,本來這眼神不好了,擔心自己做不好,收斂了不,如今你誇裳做得好,便當真覺得那些個繡娘都沒厲害,就生怕你穿了旁人做的裳委屈了你!”
“那的確是好看嘛!”姬無鹽嘿嘿地笑,“之前聽人說起在遙遠海域的那一頭,有個擅長做奇巧玩的國家。兄長說過的,說是有個商人坐了大船出海,花了許多許多年、九死一生帶回了許多奇奇古怪的東西,其中有一種‘眼鏡’,眼神不好的人戴了能很好地視,待過完年咱們回去,讓人好好搜羅搜羅這個商人,給王嬤嬤也買個。”
“那好……”
王嬤嬤卻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老奴都這把年紀了,又是個下人,那玩意兒一聽就是價值連城的寶貝,老奴哪能用?使不得使不得……”
老夫人瞪了一眼,低聲嗬斥,“頑固不化!”
姬無鹽笑嘻嘻地衝著王嬤嬤招手,將懷裏一隻小小的荷包遞了過去在掌心裏,覺察到對方往後的作,了握著的手,才認真說道,“隻要是個件兒,那就是給人用的。你用、還是我用,都是一樣的。往年我還小,做事不大喜歡費心思,每年除夕總給你個歲包,覺得塞地滿滿當當地就好了。可後來我知道,你都一年又一年攢著,從來也不用。”
王嬤嬤笑容靦腆地有些不好意思,“老奴吃穿都在姬家,平日裏的月例銀子就夠夠的,加上老夫人也總有賞賜,老奴花不了那麽多……”
“你總自覺是個下人,這一點不管是外祖母還是我,都說服不了你。但你該清楚,在我心裏,你是我的長輩……這裏頭不是什麽價值連城的寶貝,隻是我請人打的鐲子,刻了您的生辰八字,工匠說如此能保佑您長命百歲。我給銀子你總不肯用,如今我送這金鐲子,你總該戴著吧?”
王嬤嬤都哆嗦,激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一個勁地點頭,“戴、戴!老奴天天戴著,睡覺都不摘!今天就戴!”
老夫人攬著寂風坐在那裏笑,“也就是這丫頭送的……若是我送的,管他是金子銀子還是玉寶石,通通都藏著呢!我就說,年紀一把的人了,如今不用,是想留給誰?”
還能留給誰?
王嬤嬤這輩子都在自己邊伺候著,無子無,亦無親眷後輩,不用這些東西還不是為了幹幹淨淨地留給這個小丫頭——總覺得自己是個下人,怕自己用過的東西留給主人家不吉利,便隻仔細收著,平日裏便是都不一下。
如今看著這一老一其樂融融的模樣,才覺得這老婆子也算沒白疼這丫頭。
鬆開懷裏早已躍躍試的寂風,小孩子立刻往姬無鹽那邊衝,拉著姬無鹽的胳膊討禮,“姑娘,那寂風呢?寂風有禮嗎?”
“啊呀!”姬無鹽佯裝才想起一般,拍了下腦袋,“都怪你!今早急匆匆地將我從被子裏拉起來,我把寂風的歲包給落下了……怎麽辦呢?”
小孩子明顯愣了愣,藏不住心事的臉上表淡了些,卻很快又恢複了過來,搖搖頭道無事,又低著頭在懷裏挲了一陣,掏出一個看起來並不致的木簪子,雙手捧到了姬無鹽麵前,揚著燦爛的笑容獻寶似的,“忘了也沒事,今晚再給一樣的。姑娘,寂風也有準備喲!寂風沒有銀子,送不了姑娘什麽寶貝,就找了一截木頭,刻了一支簪子送給姑娘。姑娘,來年也要健健康康的、萬事順意的!”
姬無鹽看著捧到了自己麵前的那雙手,倏地渾一——掌心裏、指尖上,遍布細的小傷口。
而,竟然此刻才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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