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拙此言一出,殿上一靜。
那些剛才因為不忍而別過臉去的人,此事有一次把視線,集中在鎮北王蒼老的容上。
大盛朝堂上,站滿了這個國家最頂級的人。
哪個看不出來,此舉是皇帝對崔家最后的敲打? 你崔家的兒子,已是沒了,往后連個能承襲爵位的人都沒有。
鎮北王崔拙自己又也已然老邁,便是風,又能風得了幾年?還不如老老實實上繳玉劍兵符,就算是……求個善終,也給旁的家人留一條活路。
何必要皇帝至此呢? 眾臣都懸著一顆心,目在鎮北王、顧剛則、皇帝之間來回逡巡。
龍椅上,鴻慶帝:“崔世叔這是不信?”他頓了頓,自己笑道,“也是。
此等大事,憑著說和這一張張的畫像,確實任誰都不愿相信自家的孩子是遭了此等橫禍。
人之天,朕不怪你沖撞。”
他看向顧剛則,“顧相,你不是說,鎮北王世子這一行人,尸已經運送回京了嗎?不如,就讓鎮北王在殿上認認?” 此言一出,眾臣子無一人敢抬頭。
一句“圣上英明”,卡在嗓子里,無論如何也說不出。
那是鎮北王崔拙啊,說一句他對皇室有恩,都不為過。
可或許就是因為有恩,今上才格外容不下他。
見風使舵,是朝臣本分。
在金鑾殿上認尸,這等前無古人,聳人聽聞之事,卻每一個人敢出言覲見。
眾臣子齊齊啞了聲,連呼吸都盡量放輕。
沒等到預想中的“圣上英明”,鴻慶帝臉沉了沉。
他看崔拙一張臉雖然清白清白的,顯見是氣得不輕,人倒還站得穩穩的。
鴻慶帝向顧剛則,“顧相,人抬上來吧。”
真的落到了這一步…… 顧剛則向皇帝躬,“陛下,這……運回來的,多是些尸塊,世子更是……殘缺不全。
就,不認了吧?” “哦?怎會如此?”鴻慶帝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案上的玉璽。
“那伙匪人,把世子等人的尸首,其實荒野,被冬日極了的野狼給……” “哦,竟是如此。”
鴻慶帝的聲音,幾乎沒有任何緒上的波,他掀起眼皮看向崔拙,“崔世叔,你怎麼想的。
還認嗎?”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
顧剛則都恨不得替崔拙說,不認了,服個。
誰能得了自己從小養到大的親生孩兒,支離破碎的尸,橫陳在自己面前。
還是以這種毫無尊嚴的方式? 崔拙聲音冷:“認。”
顧剛則能清晰地聽見,自己后的兒子顧慎駭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也在心中無聲嘆息。
可,既然鎮北王已經做出了選擇…… 鴻慶帝:“抬上來吧。”
有膽小從未見過尸的朝臣,已經自覺地后退了兩步。
眼睜睜看著一個小太監,抱著十寸見方的木匣,快步。
小太監先對著龍椅上的鴻慶帝,把匣子微微開了點蓋,一異樣的臭氣瞬間飄出。
顧剛則想要上前一步,擋在皇帝面前。
鴻慶帝揮了揮袖,“顧相,不妨事。”
他只起眼皮,掃了一眼盒,便示意小太監給崔拙抱過去。
“這等人的殘肢啊,頭顱啊,朕拜在鎮北王麾下的時候,日日都不見。”
似乎是回憶起了愉悅的往事,他眼中閃現,“崔世叔,你還記不記得,那一年朕孤軍突那北疆狄族的領地,斬殺了他們頭人一家,朕還選了最漂亮的一顆頭做了酒壺。
這些東西,朕素來不怕。”
“你……”崔拙猛地抬頭,死死盯著鴻慶帝。
他自然記得那事!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可還不等崔拙說出什麼,那小太監已經捧著匣子,到了他跟前。
不同與在鴻慶帝眼前的恭謹,那小太監一下子直接掀開了盒蓋。
里面,赫然就是陳士安的一顆人頭! 和畫上畫得一模一樣!本章未完,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 他脖子上的褐巾,已經被干涸的鮮糊得看不出本來的。
竟是真的…… 崔拙手指劇烈地抖,卻還是撐著了出去,想為這小子,整理整理歪了的斤帕。
他明明教過他,這個結不該這樣打。
他怎麼就、怎麼就……到死都記不住呢? “鎮北王,看夠了嗎?” “看來是沒夠。”
“那便下一個。”
崔管家是用兩個盒子被捧上來的。
頭和手。
果然如顧相所說,老人的十手指,都被斬了下來,指甲里全是污。
他要是還活著,絕不了自己的手那麼臟…… “還看嗎?”鴻慶帝聲音中有著殘忍的笑意,“朕也倦了,不如直接把世子抬上來認認?認完了,朕就要去籌備大婚了。”
鎮北王崔拙,像一棵馬上就要被雪斷的老松。
可,畢竟還沒斷。
他看向鴻慶帝,眼中的恨意已不加演示。
他說:“看。”
就讓他親自看看他兒子的尸首,親自看看這海深仇。
“崔世叔很喜歡這些東西啊。”
鴻慶帝聲音淡淡的,“可是,朕累了。”
是不愿再看下去的意思。
是不愿,還是本沒有? 崔拙眼底,閃過一希。
被鴻慶帝看到。
他冷笑了一聲,“世子尸實在太過殘破,可憐,就不抬上來了。
崔世叔若是不信,可以看這個。”
又一個小太監雙手捧著托盤進殿。
殿里,赫然就是象征鎮北王權柄的禮玉劍! 小臂長短的玉劍,在金鑲玉托盤里,閃著溫潤的芒。
這禮,如今也沾了。
鴻慶帝看向鎮北王,“世叔,這東西是從世子上找到的,還陪著一只黑鱷魚皮的劍鞘,被污了,實在不堪目,朕棄了。”
他指指玉劍,“這東西,你還要嗎?” 所有人的目,都集中到崔拙臉上。
玉劍已然回到了天子手上。
鎮北王便是想拿,怕是也拿不回去了。
崔拙手里,只剩下一塊兵符,能號令百萬玄甲軍的兵符。
一旁的顧剛則,都為崔拙著一把汗。
皇帝起初下令截殺崔火時,他是勸諫過的。
不為別的,那崔拙年輕時,最是火子,現在人老了,似乎也不曾稍改。
若是他得知兒子死訊,被仇恨沖昏了頭腦,一時起兵造反……那百萬玄甲軍,可說是大盛最銳的部隊之一,又人數眾多,到時候,他們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啊! 而且戰爭,勞民傷財,現在民間早就不堪重負,一旦兵戈起,這人心向背,是很不好說的。
可皇帝執意如此。
顧剛則在心底長長嘆息一聲,在心中翻來覆去醞釀了的話,就要出口。
鴻慶帝又悠悠地道:“世叔,您節哀。
火兄弟雖然去了,鎮北王府后繼無人,可思宜還活著。”
他意味深長地看向眼前老人,“明日就要進宮,做朕的皇后。
思宜的幸福,全在你一念之間了,老世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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