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

    沈頃便是踩著這樣的春，縱馬去了通城，去找了那智圓大師。

    彼時已是晌午，出家人打坐，不便見客。

    雖為西疆大將軍，日理萬機，沈頃仍恭敬地在院外候著。直到日頭微斜，智圓才徐徐轉醒。

    有披著袈裟的弟子自屋走出來，見了沈頃，雙手合十，行了一禮後，才緩聲道：

    “這位施主，且隨小僧來。”

    邁過不高不低的院門檻，接著，是一扇微低的拱門。

    沈頃形高大，路過拱門時，需得傾彎下腰。

    智圓大師似是方轉醒。

    前隔著一道簾，素白的簾帳之後，老者盤，於榻上坐得筆直。

    撲麵一陣淡淡的佛香。

    輕輕一嗅，立馬讓人覺得無比肅穆。

    沈頃走進來，也學著前一位僧人，雙手合十，朝著素簾後緩緩一禮。

    還未站起，便聽見簾後傳來一聲：

    “沈世子，我來了。”

    對方似乎已等待許久。

    沈頃微一怔神，應道：“再下沈頃，參拜智圓大師。”

    屋安靜肅穆，男人的聲音裏亦帶著許多敬重。

    “自我五歲那年，被我的養母領著走下萬恩山的那一刻，我便知曉，遲早有一日，我會單獨來找貧僧。如今雖已過了十六年，但所幸，為時不晚，為時不晚吶。”

    這一席話，引得男人不由得再一愣神。雪之人微蹙起眉心，垂首發問：

    “不知大師，此言何意。”

    忽爾一道冷風，穿過窗牖的隙，就這般吹刮進來，將些許佛香吹拂至沈頃麵頰上。

    一襲雪，長鶴立。

    左右擺上分別繡著一雙白鶴，清風徐來，那袂翻轉，如有白鶴繞。隔簾眺，隻以為是神人轉世，飄然仙。

    素簾之後，智圓不由得一陣喟歎。

    一陣短暫的沉默。

    沈頃心好，對方不答，便恭敬在帳外候著，麵上看不出半分不耐。二人就這般無聲“對峙”時，終了，智圓忽然側過，取來一。

    有子上前，接過師父手中什，呈至沈頃眼前。

    那是一隻吊墜。

    一隻蘭花形狀的吊墜。

    當沈頃的目，及其上晶瑩剔的蘭花時，不知是何種應，的一顆心竟兀地刺痛了下。下意識地，男人出手去，那吊墜冰涼，不知殘存著何人的溫。

    便在這般出神之際，素簾後忽然傳來一聲。

    “這是貧僧的一位故人，在離世時，托我日後將此轉給我。”

    智圓大師聲音又慢又緩，像一個蒼老的古樹。

    春風吹過，斑駁糙的樹皮簌簌然而落。

    年輕男子抬起頭，向簾後。

    再出聲時，的聲音中，竟然不自覺地多了幾分抖。

    “敢問大師的故人……是哪裏人士？”

    “京都人士，芳名，”對方適時地停頓了一下，“宋識音。”

    宋識音。

    一瞬之間，似有什麽記憶自沈頃頭腦間迸裂開來。

    那名蘭氏、上總帶著蘭香、喜歡著一襲雪的麗子。

    那名被父親強擄進沈府，鬱鬱寡歡、以匕首刺殺家主的兇狠子。

    攥著手中信，聽著智圓大師的話，往事一幕一幕，如水般衝上腦海。

    洶湧不止。

    那年五歲。

    乖巧懂事，天資聰穎。

    雖為庶出，卻是父親最喜歡的孩子。

    父親為請了最好的先生，帶上了最好的學堂，讓著全京城除卻皇子之外，最好的教誨。孩時的亦不讓父親心，學習用功刻苦，績出類拔萃，年紀輕輕便通曉四書五經，七步詩、出口章。

    父親寵，，堪比對待自己的嫡長子，什麽事都慣著。

    唯獨那件事，唯獨那一人。

    的生母——曾因無雙被父親強擄回沈府，又在大婚之日行刺的剛烈子，宋識音。

    因是這份貌，因是這份心，讓父親對又又恨。

    馴化不，父親然大怒，直接將蘭夫人打後院，永不得出。

    宋識音也就是在這時有了孕。

    若是旁人，或許會借機翻，在沈老爺耳邊說個好話、服個，但卻不。即便懷有孕，仍未有半分怯，一人生下了長子沈頃，次子宋識音。

    長子被沈老爺抱走，因是長得與宋識音極像，生又溫和善良，極得沈老爺寵。

    旁人隻道乖巧孝順，冰雪聰明。外人卻從不知曉，沈頃每每回到那一方狹窄的後院時，都會從懷中取出父親賞賜的吃食，喂給那從未踏出過府院半步的弟弟。

    母親說，宋識音，是隨著姓，不是沈家的人。

    沈頃也不在乎，不在乎對方姓什麽，不在乎是沈家、或是蘭家的人。

    隻在乎，的母親，還有那脈相連的胞弟。

    的弟弟小宋識音，與一般聰慧，與一般冰雪聰明。

    沈頃從外帶來許多書，帶著小宋識音坐在那一方高高的書桌前，一個字一個字地教念、教寫。

    先生教什麽，便教弟弟什麽。

    教弟弟讀書識字，教弟弟詩詞歌賦。

    每當做這一切時，母親總是冷冰冰地坐在一邊，冷笑道：

    “沈頃，我教這些做什麽，這輩子是出不去的。”

    隻能困在這裏，永遠都走不出去。

    這時候，年的哥哥總會放下筆，右手攥，仰頭同人道：

    “不，我會帶走出去。總有一日，我會帶離開這裏。”

    聞言，宋識音一愣，時，偏過頭去，不再理會們。

    就這般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春去秋來，四時更迭。

    直到一日——

    蘭氏當年誕下雙生子一事敗，驚慌之餘，沈老爺然大怒，怒斥蘭氏大逆不道。令正室沈夫人——也就是酈夫人前去後院，將蘭氏母子三人伏法，就地決。

    那一日，沈頃方下學堂，前腳甫一邁沈府大門，後腳便被下人押著、拖向母親所在的院子。

    那一日，沈頃的天塌了。

    ……

    總不願意回憶起那天。

    大凜明安八年，臘月二十五。

    那日天鬱，黑雲低沉沉的，好似下一刻便要傾下來、悉數砸落在人肩頭。

    當年被人拖行著、朝母親所在的後院走去時，的心跳便驟然加快。似乎預料到了什麽，右眼皮亦是跳得厲害。

    來到院中，蘭氏手腳已被綁住。周遭寒冷，子一襲單薄雪。在聽見這一陣喧囂聲時，宋識音無力地抬起頭，凝而來。

    隻見年亦一雪，上衫明顯厚實，也明顯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