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駕崩之後，吳婕妤便是風口浪尖上的人。

    住進儀宮後就再也沒出來過，謝凜派軍重重守衛儀宮，不讓任何一個人有機會傷害到尚未出生的皇嗣。

    江雲舒自從那日在宮妃殉葬的大殿中見了吳婕妤一麵，之後再也沒見過吳婕妤。

    不止見不到，儀宮外的所有人都見不到。吳婕妤知道有太多人想害死肚子裏的皇嗣，不敢邁出儀宮一步。

    雖然大家都見不到吳婕妤，但是並不妨礙隨著臨盆的日子越來越近，闔宮都在關注、議論。

    江雲舒也不能免俗，忍不住問道：“要是吳婕妤生個兒，那可怎麽辦呢？”

    小滿口而出：“就算生個兒，也會換兒子。”

    江雲舒倒吸一口冷氣，這豈不是混淆皇家脈？

    九千歲有這麽大的膽子？

    仔細想了想，九千歲還真有這麽大的膽子。

    可九千歲敢做，不代表們能說。這種事越是真的就越不能說！

    江雲舒連忙叮囑自己邊的人：“別人怎麽說我管不著，你們以後都不要說了。”

    能好好活著，才不要找死。

    小滿立刻保證：“我再也不敢說了！”

    桃葉和柘枝更是深切地會過活著不易，如今謹慎。

    從此，江雲舒和邊的宮聽到旁人議論這件事，都會遠遠避開。

    又過了半個月，一個月朗星稀的冬夜，儀宮突然在半夜燈火通明。

    宮中各，看到儀宮傳出來的亮，心中便有數了，吳婕妤發了。

    小太監隔著門，輕聲喚道：“掌印……”

    謝凜聽到第一聲便立刻醒了，他作飛快地起穿，大步流星地走出門時，回頭看了一眼江雲舒。

    依舊睡得很沉，一點也沒被吵醒。

    謝凜想不通怎麽能有睡這麽沉的人，半夜被人殺了都不知道。

    謝凜走進儀宮時，太醫和醫都已經準備好了。

    吳婕妤在產房裏，時不時傳出兩聲悶哼。

    謝凜一來，太醫立刻向他稟告：“吳婕妤胎位正，胎兒也不算大，應當能順利產子。”

    “不過吳婕妤是頭胎，如今才剛開始，最快也要一兩個時辰，若是慢些，或許要一兩日。”

    謝凜自然沒有耐心在這裏守著吳婕妤生孩子。

    他在產房外巡視一圈，看到太醫醫宮早有準備、各司其職，又敲打了一番：“小皇子若是不能平安生下來，你們就都去為小皇子殉葬吧。”

    眾人戰戰兢兢地應下。

    院判額頭滿是冷汗，說道：“臣必定竭盡全力，保小皇子平安無虞。”

    謝凜敲打完，將未央宮的掌事留下，自己回了未央宮。

    江雲舒還睡著，謝凜自己沒了困意，不想去看睡得又香又沉的模樣，轉去了書房。

    第二日清晨，江雲舒醒來，謝凜又去了儀宮。

    江雲舒睡到自然醒，這時才聽說吳婕妤從昨天半夜開始生孩子，已經生了一宿了。

    江雲舒麵同之：“半夜開始生，多困啊！”

    桃葉一臉無奈。姑娘以為人人都和一樣？生孩子的時候哪裏還顧得上犯困呢？

    江雲舒卻覺得自己的擔憂很有道理，半夜生孩子肯定沒白天神足啊，神不夠力氣就不夠，再想到古代這樣的醫療條件……唉，隻盼著吳婕妤能母子平安吧。

    此時此刻，儀宮中。

    “哇——”

    醫將嬰兒倒提在手中，輕輕拍了拍他的屁，麵有些青紫的嬰兒終於發出了第一聲啼哭。

    醫大大鬆了一口氣：“吳婕妤平安誕下皇子！”

    隻是這個小皇子，在接生經驗富的醫們看來，子實在說不上康健。

    又瘦又小，而且生的時候有些憋到了，不知道日後會不會影響。

    當然，在這個時候，誰都不會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吳婕妤聽說自己果真生下了皇子，激地想要坐起來，手去抱孩子：“皇子……皇子……”

    真的生了皇子！

    的兒子一生下來就是皇帝。

    就是太後！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了全天下最尊貴的人！

    吳婕妤生產後子虛弱，又激過了頭，還沒抱到孩子，就昏了過去。

    醫也不會把孩子先給抱，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清洗幹淨，抱出產房，雙手高舉著孩子跪在九千歲麵前，給九千歲看剛生下來的小皇子。

    謝凜遠遠地看了一眼，頓時麵嫌棄。

    剛出生的小嬰兒好醜，而且看起來髒兮兮的。

    他揮手讓醫退下：“好好照看小皇帝。”

    他依舊將未央宮的掌事留下，下令道：“若是小皇帝有什麽事，立刻來報。”

    一個時辰後，一個小太監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傳話。

    “掌……掌印……”小太監臉都跑白了。

    “怎麽，是小皇帝出事了？”謝凜慢悠悠地問道，看起來一點都不著急。

    小太監看到掌印的模樣，心中一驚，難道掌印盼著小皇帝出事？

    他連忙止住念頭，這可不是他能妄自揣測的事！

    “不，不是小皇帝，是吳婕妤……太醫說吳婕妤有崩之兆。”

    萬萬沒想到，掌印以為小皇帝出事的時候一點也不著急，聽說出事的是吳婕妤，竟變了臉！

    謝凜一刻也沒有耽擱，立刻去了儀宮。

    院判上前，向謝凜請示，要如何醫治吳婕妤。

    雖然院判問得委婉，但謝凜一下子就聽懂了。

    院判在問他，他想讓吳婕妤活，還是想讓吳婕妤死。

    謝凜冷笑一聲，什麽醫者父母心，都是騙人的鬼話。

    他不擅婦科，可也知道，產婦一旦崩是神仙難救，發現崩之兆後的每一瞬都至關要，都是在和閻王爺搶人。

    可這麽多太醫，沒有一個人敢醫治，全都在等他的意思。

    謝凜不必去看那些太醫，就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他們必定以為，他更想讓吳婕妤就這樣死了。

    他想控小皇子這個傀儡，肯定不想多一個太後礙事。

    在一眾太醫戰戰兢兢的注視下，謝凜開口了。

    “吳婕妤，必定要救活。”

    “你們若是救不活，就都下去給陪葬吧。”

    太醫們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立刻使出看家本領，去扭轉吳婕妤的崩之兆。

    這一回，謝凜沒再離開，他親自坐鎮儀宮。

    太醫們用了整整兩個時辰，終於將吳婕妤救了回來。

    院判著頭上的汗水，向謝凜稟告：“吳婕妤沒有大礙了。”

    謝凜嗯了一聲，依舊是那句話：“吳婕妤若是有什麽不好，你們誰也逃不掉。”

    有謝凜這句話，太醫們格外謹慎。排了一個班，在儀宮值。

    今日不值的太醫們，先回去安歇。

    祝太醫便是其中一位。

    他走出儀宮後，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同行的太醫見狀，問道：“祝太醫，有事？”

    祝太醫收回目，搖頭道：“無事。”

    他麵如常地往前走，心裏想起了時聽聞的一件宮廷事。

    二十幾年前，當時的皇後在這座儀宮中產子。

    那時，祝太醫的伯父正是宮中的太醫。

    當時的皇後，生下一個小皇子後，很快就崩去世了。

    而那個生下來的小皇子……竟在宮中憑空消失了！

    翻遍皇宮，也找不到剛出生的小皇子！

    後來沒過幾年，皇帝死了，貴妃生的大皇子繼位——繼位的大皇子便是今年駕崩的先帝。

    先帝繼位後，將這一宮廷辛去，改了史，改先皇後生了死胎。

    祝太醫的伯父，也沒有善終。

    所有知道這個的人，都已經不在了。祝太醫當時年，沒人想到伯父會將這件事講給他聽，更沒人覺得他這樣的稚齡兒會記事。

    可祝太醫早慧，從小記便極好，伯父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清清楚楚地記得。

    今日，大約是同在儀宮，又同是崩，讓他想起這樁舊事。

    祝太醫想，他如今應當是世上唯一一個知道這件事的活人了。

    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恢弘的儀宮。

    不知道當年那個消失不見的小皇子，如今在哪裏？

    祝太醫自失一笑，他在胡思想什麽？

    那個小皇子，定然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