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舒清了清嗓子:“既然小皇帝是仇人之子,陛下想殺就殺吧。”
“殺了小皇帝,就不能殺我了哦。”
謝凜愣了一下,笑出聲來。
“用小皇帝的命換娘娘的命,這筆生意倒也勉強做得。”
“可是娘娘還求我饒了那些宮,們的命,又要用誰來換?”
江雲舒立刻說道:“等掌印查清楚後,用幕後之人的命,還有為他辦事的那些人的命來換。”
“殺掉這些人,比殺掉什麽都不知道的宮,要爽多了。”
“經常殺人的都知道,質量比數量更重要。”江雲舒真誠地看著謝凜的眼睛。
謝凜又一次被江雲舒逗笑了:“那就按娘娘說的辦。”
謝凜突然有了胃口,讓膳房將他那一份鍋底也端上來,要和江雲舒一起吃火鍋。
不過吃火鍋之前,謝凜要先去沐浴。
江雲舒忍不住提醒謝凜:“吃完鍋子,頭發上難免沾染上氣味,掌印還要再去沐浴。”
謝凜看向江雲舒:“娘娘在勸臣不必沐浴,先來吃鍋子嗎?”
謝凜手解開上的鬥篷,一濃重的腥氣撲麵而來。
江雲舒第一次聞到這麽重的腥氣,連火鍋的香氣都蓋不住。
聞到腥氣候,的本能讓汗倒豎。知道謝凜殺人是一回事,親自聞到這麽重的腥氣又是另一回事,江雲舒立刻扭過臉去,用手遮住鼻子。
江雲舒立刻改口:“當然要先沐浴!”
江雲舒吃火鍋暫停,敞開窗戶給屋子裏通風,等著謝凜一起吃。
謝凜沐浴完,半的頭發梳簡單的發髻,坐在江雲舒對麵。
江雲舒麵前的兩個鍋底也都換過了,換了一個湯的、一個清湯的。剛才算是晚膳,可以吃得重口一些,現在算夜宵場了,還是吃清淡一點更養生。
火鍋吃到一半被迫暫停,聞著香味等謝凜,江雲舒剛才吃到肚子裏的東西仿佛都消化掉了,等得又急又。
重新開吃後,江雲舒的筷子得比謝凜這個一直沒吃過東西的人還快。
看起來是真不怕……謝凜盯著江雲舒,心想哪裏來底氣,篤定他不會殺?
謝凜原本沒什麽胃口,他每次殺過人,都有一種饜足的覺。若是以前,他今夜絕對想不起來吃東西,邊更沒人敢提醒他。
可是今日,他看著江雲舒吃得那麽香,自己不知不覺也跟著食大開,吃了許多。
兩人各自沐浴之後,江雲舒躺在床上,困得直打哈欠。
夜已經很深了,再不睡覺都快天亮了。今日先是到驚嚇,剛才吃撐了,又沐浴過……江雲舒頭一沾枕頭就要睡過去。
可謝凜偏偏要拉著聊天。
謝凜把江雲舒的發纏繞在自己的指尖上,一圈一圈地繞著玩:“娘娘為什麽一點也不怕臣殺了娘娘?”
江雲舒困得已經沒有了編謊話的能力,打了一個哈欠,淚花從眼角流下來,直白地說道:“掌印真的在乎,自己的世被人知道嗎?”
做局害之人,顯然認為謝凜是極為在乎的,才想用這招除掉。
可是依江雲舒對謝凜的了解,覺得他不會有那麽在乎。
謝凜聽到江雲舒的回答,怔了一下。
沒想到平日裏看起來傻乎乎的,吃吃睡睡像隻小豬,在關鍵的事上,倒是出乎意料的通和敏銳。
“是,我的確沒那麽在乎。”
謝凜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出現在先帝和先帝的母親麵前的時候,他期待著他們認出自己,可是誰也沒認出他來。
他得到先帝的信任和重用,日日都要麵見先帝,先帝還是沒認出他來。
他當上東廠督公,權勢滔天,無數人來打探他的世……
謝凜想起自己那時期待極了,他期待著有人挖出他的世,告訴皇帝和太後……可惜那些人也都是廢,他隻對自己的世稍加遮掩過,那些人竟沒一個能打探出來的。
一晃很多年過去,謝凜已經不再期有人來陪他玩這個遊戲。
沒想到這個遊戲突然開啟了,江雲舒了這麽多年第一個當著他的麵聽到他世的人。
至於江雲舒的表現,謝凜的指尖纏繞著江雲舒的頭發……他也不知道自己滿意不滿意,勉強算滿意吧。
謝凜對江雲舒說道:“其實我在十六歲之前,並不知道自己的世。”
江雲舒的眼皮已經合上了,可謝凜竟起了談興。
江雲舒仿佛回到了穿越前上課打瞌睡的狀態,睡覺隻敢睡八分,還有兩分神要防備著突然被老師提問。
“義父有一百多個義子,有些是父母養不活扔掉的孩子,有些是撿回來的小乞丐……我一直以為我的世和他們一樣。”
出生自貧苦人家的、沒人要的孩子。
雖然有人會和謝凜開玩笑,說窮人家可生不出他這樣好看的孩子,他說不定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爺,但謝凜從來沒相信過。
倘若他真是大戶人家的爺,又怎麽會被扔出去呢?
義父手下的所有養子,全都淨了。義父傳給他們的武功,淨了才能練得更好。
起初,義父教他們所有人練功。沒過幾年,義父就開始安排各種要命的試煉。
再然後,就是義父讓他們自相殘殺。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義父從一開始就說清楚,他們這麽多人裏頭,最終隻能活下來一個。
起初,謝凜和溫凜並肩而戰,殺死別人。
他們背靠著背,將自己的後背付給彼此。就這樣,他們殺死了所有人。
隻剩下他們兩人,必須要一決生死。
那一年,謝凜十二歲,溫凜十四歲。
兩人還遠遠不是義父的對手,聽從義父的命令自相殘殺,他們才能活下來一個,否則兩人都要死。
謝凜很想活。
但是他的活,要用溫凜的死來換。
謝凜最終做出決斷,他對溫凜說:“我們不要真打,假裝打得厲害,等我給你暗號,一起去刺殺義父。”
其實謝凜和溫凜都知道,他們兩個尚未長的年,一起去刺殺正值鼎盛之年,武功高強無人能敵的義父,結局隻有一個。
但是他們寧願殊死一搏,一起死在義父手中,也不願意自相殘殺。
——謝凜如此想。他以為溫凜也如此想。
倘若是現在的謝凜,他一定能發覺溫凜藏在平靜麵孔下的真實想法,可那年謝凜才十二歲。
直到最後一戰,謝凜和溫凜假裝打得難解難分之時,他持劍指著溫凜,向溫凜比了暗號……
那一瞬,謝凜才發覺不對。
可是一切都晚了。
溫凜向前一步,撞在謝凜的劍上。
鮮紅的噴湧而出,濺落一地。
謝凜大喊著抱住溫凜,溫凜的頭輕飄飄地搭在他的肩膀上,聲音飄謝凜的耳朵裏。
“最想活的人,最該活下來。”
“帶著我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溫凜死了。
謝凜了最後活下來的人。
謝凜想告訴溫凜,其實他也沒那麽想活了。可是溫凜說,要連著他那一份活下去,謝凜隻能孤一人艱難地向前跋涉。
義父看到最終活下來的人是謝凜,臉上的笑十分古怪,謝凜看不懂。
謝凜又苦練武功多年,終於親手殺了義父。
義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謝凜,竟然沒想到謝凜會殺他。
“你……忘恩負義……”
“若不是我,你一生下來就死了!”
義父拚著最後一口氣,告訴謝凜他的世,告訴他是皇後嫡子,本該生下來就是太子。
但是被貴妃一黨所害,一生下來就被出宮——義父那時正是宮中辦此事太監,他本該殺死剛出生的謝凜。
可無人知曉,謝凜的義父與皇帝有海深仇。
謝凜的義父全家都死於皇帝手中。殺死仇人的小孩子,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遠不能讓謝凜的義父滿足。
他把這個本該當太子的孩子養活了,卻又閹了他,讓他再也無法繼位。
他想讓謝凜親自弒父,為他報仇!
義父在生命的最後,嗬嗬笑著告訴他:“你以為貴妃一黨真能做出皇嗣這麽大的事?”
“他們能辦,本是皇帝在背後默許的。”
“嗬嗬……你的親爹,為了他另一個兒子,想讓你死……”
義父死了。
謝凜宮了。
他慢慢尋找當年的真相,發現義父說的幾乎都是真的。
隻有一件事,那就是貴妃一黨能事,究竟是皇帝不知道,還是皇帝真的默許了?如今已經無從考證。
謝凜也懶得考證,直接殺爹。
爹死了,哥繼位。
謝凜知道自己接著殺死大哥和他的母親,才算報仇功。
但他不著急。
活著這樣無趣,他又不能去死,隻能自己尋找一些趣味……
謝凜讓繼位的新帝信任他、依賴他……讓他沉迷聲,荒無道……
他像媧泥人一樣,一點點出一個昏君,想看看一個昏君能讓大齊變什麽樣……
謝凜的聲音越來越低沉,他聽到江雲舒的呼吸逐漸平緩,但他沒有去醒。
“我原本想一直留著他的命……我的遊戲才剛開始呢……”
直到先帝下旨,封西平侯府的姑娘為妃。
“他封誰為妃都能活著,偏偏封了你……”
謝凜隻能憾地中止自己的遊戲,讓先帝死在大婚當晚。
謝凜以為已經睡著的江雲舒,突然睜開了雙眼。
的雙眸像一片幽深的湖,表麵平靜無波,裏暗洶湧。
“所以那一夜,先帝不是自己暴斃而亡?”
江雲舒說的是問句,語氣卻很篤定,已經知道了,先帝暴斃是謝凜的手。
謝凜在的房之夜殺了皇帝……
江雲舒之前想不明白的事,如今都想明白了。
說:“在我進宮之前,掌印就見過我。”
“宮妃殉葬的那一日,就算我不去求掌印,掌印也會救下我。”
謝凜倏然一笑:“沒想到娘娘如此聰慧……”
江雲舒的聰明敏捷,又一次出乎謝凜的意料,他沒想到江雲舒反應這樣快。
“娘娘難道沒聽過一句話,太聰明的人活不長?”
謝凜手去掐江雲舒的脖子。
可是現在,謝凜再也嚇不住江雲舒了。
朱輕啟,嫣然一笑,低頭將謝凜的指尖含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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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雲舒回想了很久,也想不起來進宮前何時見過謝凜。
明明以謝凜的份、相貌,隻要見過,絕對不會忘記才是。可竟然一點印象都沒有。
“掌印什麽時候見過我?”江雲舒追問了好半天,謝凜就是不肯告訴。
江雲舒好奇極了,一直纏著謝凜問。
溫熱的氣息不停噴在謝凜的耳朵上,他不住了,一把將江雲舒撈過來,錮在懷裏,啪啪拍了兩下:“睡覺。”
“哦。”江雲舒被打了屁,不敢再追問,老老實實地閉上眼睛。
謝凜到底什麽時候、在哪裏曾見過呢……江雲舒琢磨著這個難題,一秒睡。
謝凜輕輕推了江雲舒一下,發現真的睡著後,搖頭失笑。
今日發生了這麽驚險的事,他方才又向江雲舒講述了自己的過去,竟然一點也不耽誤江雲舒睡覺。
謝凜以為今夜他必定無眠,然而聽著江雲舒輕舒緩的呼吸聲,鼻尖縈繞著江雲舒發間飄來的香氣……他竟然也很快睡著了。
謝凜一覺睡到天大亮,醒來後,心輕鬆。
他難得沒有立刻起床,躺在床上用手指繞著江雲舒的發玩……再江雲舒的鼻子、江雲舒的眼睛……
江雲舒一點反應也沒有,依舊睡得香甜極了。
謝凜想不通怎麽能有人睡得這樣沉,看到江雲舒小巧致的耳朵,不知為何,謝凜突然湊上去咬了一口。
咬完之後,謝凜自己也怔住了,不明白自己方才在想什麽。
大概是江雲舒白裏的耳朵,看起來有一點好吃?
謝凜覺得江雲舒這回總該醒了,擔心發現自己方才做了什麽,連忙翻離遠了一點。
沒想到江雲舒被咬了耳朵,也隻是用手輕輕撥弄了一下耳朵,就翻繼續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