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歡快地應了差事,經過耶律堯時,還不忘揶揄一句:“喲,還在抄啊?”
耶律堯懶得看他,不咸不淡地道:“幫我帶壺酒回來。多謝。”
軍中止飲酒,之前宴請的酒席都是茶水果醋代替。
想要喝酒,要麼出營,要麼托人。
容松怔然,剛想說你憑什麼使喚我,但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眼郡主,發現郡主居然沒有辯駁的意思,顯然是默認了他這個“請求”——如果耶律堯口氣能稱得上請求的話。
容松站在原地不,天人戰半天,終于還是一咬牙道:“行。我若喝酒,給你打一葫蘆一樣的。”
說罷,氣沖沖走了。
宣榕這才滿頭司地嘆道:“你就非得欺負他麼?”
耶律堯一臉無辜:“他先欺負我的。”
宣榕長嘆:“……誰能欺負你呀?經書抄多了,先把抄完的給我看看。”
“前三卷寫完了。就是字跡可能略微潦草,雜無章。”耶律堯拿著厚厚一摞宣紙走了過來,放于桌上。
宣榕早對他字有多難看心中有數,先看了眼窗外的綠葉洗眼,作好被刺滿眼的準備,語氣溫和道:“無事。字形這種東西也非一朝一夕能……”
“改”字還未出口,話音一頓。
平鋪桌案的紙頁墨跡張揚,鐵畫銀鉤。其中字跡不拘一格,和清規戒律并不相稱,反而有種唱反調的桀驁。
但筆力遒勁,力紙背,不可否認是一卷極為賞心悅目的行楷。
和印象里,青年狗刨一樣的字……迥然不同。
而且泛了點悉,應該是驚鴻一瞥看到過。
于是,宣榕狐疑地道:“你的字怎麼……”
耶律堯正抱臂靠桌,端詳給昔詠作的那副長卷畫像,神淡淡,不知在想什麼,聞言側過頭,垂眸看來,不明所以地問道:“怎麼了?”
第87章 心
有的人一覺醒來, 確實會大變、字跡迥異。
但耶律堯不屬于這一類。他的字嫻老練,飄逸靈,很有幾分顧弛當年的味道, 顯然是禮極殿開蒙時打下的基礎,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練的。
宣榕若無其事地轉口道:“字不認真, 經書佛法不宜太過潦草, 否則顯得心不誠。”
“……”耶律堯給示意厚重的“板磚”原著, 試圖博取同, “正楷隸書不是不行。但那樣我一個月都抄不完。”
宣榕邊翻紙頁邊道:“又沒給你設期限。”
耶律堯:“手酸。”
他從年就膂力驚人,哪里可能手酸。宣榕不置可否:“右手若累換左手便是,你以前又不是沒練過反手書法。”
耶律堯眉梢一揚:“我怎麼不知道我還會左手字?”
宣榕便從筆掛上取了一支筆, 蘸墨遞去:“試試?”
耶律堯聞言照做,信筆寫了一行佛經。
有形者, 生于無形, 無能生有, 有歸于無。
開始幾個字他還勉強耐心,寫到最后一個“無”, 便也心里有數,徹底斷了用左手懶的想法, 不過仍舊沒察覺出異樣, 也沒發現宣榕微微一怔。耶律堯只蹙眉道:“那我應是半途而廢了。東歪西倒, 難看得——本看不出寫的是什麼。”
眼見耶律堯想把這慘不忍睹的字,一團扔進焚爐, 宣榕不得不抬手阻止道:“等下。我再看一眼。”
截下這紙, 端詳片刻。
這字跡截然不同, 難看扭曲,但分外眼。
宣榕有些恍惚, 這才猛然發覺,很久很久之前,告誡年的“藏拙”二字,即使當時他似是嗤之以鼻,冷嘲熱諷般回“不用”,但其實也有聽進心里。
以思辯論,所以要據理力爭。要減外人的欺凌,所以用脾來逞強。
而無關要的細枝末節,耶律堯選擇示弱。
讓天之驕子們心中得以平衡。
只是不知道三年前誆自己一卷字帖做什麼。
宣榕瑩潤的指尖挲頁角,驀然心,也有點疑,半天一言不發,只怔愣地看著耶律堯。
朝政文書來往,走的都是信,閱后即焚。而達貴人的很多書法,也都多付之一炬,不可外傳。
有一方面原因就是怕字跡外泄,被人仿冒。
的神也因此略顯凝重,耶律堯始終垂眸,不由微微蹙眉:“你……”
于是,宣榕拇指輕點那一塌糊涂的墨跡,坦言而道:“你從小到大示于人前的是這個字。”
耶律堯一愣,暗不好。果然,宣榕接著道:“三年前,你說要練字,找我討了書帖臨摹。我便給你抄了一卷邊塞詩詞。但依今日之見,你似乎不需要?”
耶律堯:“……”
宣榕頓了頓:“耶律,等你恢復記憶,記得解釋一下你所作緣故。”
“……好。”這麼多天都仗著失憶胡作非為,耶律堯終于嘗到了翻船的滋味,他抿瓣,沉默半晌,順著直覺承諾道:“無論為何,你放心,肯定無關國事。”
言下之意,不會害。
宣榕無奈:“我沒起疑心,只是有點好奇。”
耶律堯順口胡扯:“說不準我真是想練字呢?或者用來刻碑拓銘,給自個兒準備墓也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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