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死在五月的都。
不知怎的,宣榕忽然想起了三年前他說的這句話,微微一怔:“你別嚇我。”
將那張七八糟的字頁疊好,輕輕道:“剩下的不用罰抄啦,出去逛一逛,南巷口有賣酒的店家。安定三花酒,千醉解煩憂。這邊酒比中原的要辛辣醇厚,和西北異曲同工,你應該喜歡。”
本以為耶律堯樂見其,沒想到他微妙地挑眉,問道:“……為何?”
宣榕哭笑不得:“你還不高興?”
總不好說想到年耶律而心生憐憫,只能語氣溫和:“三卷已經夠了。你這抄的潦草不端,抄經所祈的福運可能都無法加諸于,反有負效。”
耶律堯就這麼靜靜看著,不知在想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方才應了聲:“好。”
待青年離開,宣榕又仔細看他謄抄的經文。
試圖揪出悉的原因。
記好,幾近過目難忘,但奈何這幾年事務繁復,龐雜的各路雜章儲在腦海,一團麻。
苦思冥想半天,愣是沒有對上號。
只能暫且擱置。
忽然,聽到外面一陣風響,接著水聲叮咚清脆。
宣榕下意識地抬頭。卻發現雨水從屋檐滴落。
下雨了。
安定城迎來的這場夏雨,一連持續數天。
此季的雨水都是雷雨,轟鳴陣陣,傾盆如注。雨聲不絕于耳,好不容易等到緩歇,大雨轉細雨,已是三天后的午后。
宣榕本在小憩,被一陣急促的敲門喚醒。
敢打攪的也就那麼幾人,在休息時分前來,必有要事。于是,即使還于半夢半醒之間,宣榕也沒有猶豫地合開門。
容松急切地沖了進來,先是拿起桌上茶壺,就著細長壺口灌了自己半壺冷茶,下酒勁,才抹了把汗道:“郡主,我打聽到了裘安的一些事。呼……這個鬼地方,真是‘民風淳樸’,連個大嬸都是論斤的量。”
每到一個地方,阿松總是飲酒開路。
而酒過三巡,確實也方便撬開人的,打聽各路事。
宣榕見怪不怪,只溫和囑咐了一句:“不喜歡就喝點。”
“哪有!喝酒多痛快!”容松笑嘻嘻道,他那張漂亮的臉醉紅,神態倒是逐漸清明,“我來一件一件的說,先從裘安為何沒有考取功名,這麼多年仍舊是白說起。”
“你說。”見他口,宣榕便又命人去續了一壺茶。
容松先問:“郡主,您還記得蕭越在閣時期,分管禮部,闈考抓的松散吧?作弊、替考、行賄諸事,不說層出不窮,至各郡每年也是能有幾起的。后來經過整治,中部和東北各郡,逐漸安分守己,但安定這邊嘛,是西南荒野,兩國接壤之地。”
他搖搖頭:“我剛說了,‘民風淳樸’得。讀書氛圍不好,科考環境更差,朝廷再怎麼開展整治,也很難顧及到這邊。而且民智未開,您懂的,更容易槍打出頭鳥。”
“我去裘安年居住的窄巷閑逛,找了個鐵匠喝酒,據他說,裘安很早就被稱作神,不用私塾夫子怎麼教,自學就能才。”
“可裘安又家境貧寒,父母都是樸實莊稼漢,守著一畝三分地過日子。有才卻無自保之力,先是被同窗欺負,再后來,當地有個楊思的財主想出銀錢,讓他給自家兒子替考試,至搞個生資格吧——但裘安這人比較軸,死活不同意,那財主也豪橫,直接讓人跑馬進田,把裘安家秧苗都踩了,那年他家顆粒無收。裘安呢,去集市購買稻谷,商販也都故意抬高價格。鄉鄰也不敢接濟,他伯父一家本來還送過點米粥,后來,估計被警告了,再也沒來串門。”
說到這,容松頓了頓,無不憐憫地道:“他爹死在了那一年。”
宣榕冷不丁問了句:“楊思沒想著給主考行賄嗎?”
一般來說,替考作更難,也更易餡。
容松聳了聳肩:“這位縣老爺是褚家旁系出,京中做過幾年小吏,眼界頗高,輒要價千兩,哪有幾十兩銀子找個替考來得劃算。”
宣榕又問:“所以裘安一氣之下,之后沒有再闈考過了?”
“他想考。但第二年,楊財主還是找他麻煩,比如門前潑狗,找幾個風塵子上門去嚷嚷,被裘安搞大了肚子之類……都是不流的臟手段,但裘母被氣得中風癱臥,裘安要照顧老母,分乏,自然缺了考試。后來他告到縣衙,都讓楊財主拿錢擺平了。”
宣榕拂過腕上佛珠,嘆了口氣:“什麼時候的事?”
“八九年之前吧。”容松道,“早著呢,昔大人不在這邊。”
宣榕忽然輕輕問道:“那位楊思,還在安定嗎?”
容松搖頭:“死了。”
宣榕微驚:“如何死的?”
容松微妙一頓,剛要說什麼,就聽到雨打風吹的廊外,有人收傘走進,淡淡道:“意外。楊思一家都是意外死的。”
宣榕用眼神表現了疑。
耶律堯卻將油紙傘斜靠門旁,走過來道:“喝酒到容松,幫他擋了點酒,和他分了下工。裘安經歷歸他,我去查楊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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