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7月25日,原本應該是個讓人心愉快的日子。
因為這一天不但天氣晴朗,而且還是金曜日,也就是周五。
做完這一天的工作,對於大部分在企業和公司工作的人來說,就會迎來幸福的雙休日周末。
儘管香川凜子因為兼任惠文堂書店的店長,並沒有完整周末的福氣,這兩天還得去書店工作。
但畢竟有兩天至可以好好在家裏睡個懶覺,一直能睡到臨近中午的時候再去書店,起碼能讓放鬆放鬆,好好上一口氣。
所以這天一早起床,心還是很愉快的。
但就在剛剛起床,走到一樓的衛生間去洗漱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狀況,卻徹底破壞了的心。
敢經過樓梯口的時候,居然清楚的聽見樓上的房間里,傳來姐夫和姐姐吵架的聲音。
「……保險這個行業的競爭太激烈了,想當上支部長太不容易了,特別是在東京這個地方。我也是沒有辦法呀。先把錢給我吧。你再忍忍,只要我能當上支部長,一切就都好了……」
「你總是這麼說。上次你要當組長也是這麼說的,但是我們的日子卻永遠都不見起。你能不能好好正視一下我們現在的生活境?自從我們結婚度完月之後,連出門吃個飯都難上加難。我打掃房間就連個好用點的吸塵都沒有,平時做飯也是能省則省。如今我外出的服穿得都是凜子的。現在這樣的日子,比結婚前我們一起攢錢買房時還要窘迫。為了彌補家用,我甚至厚著臉皮收下了自己妹妹付的房租。可即使如此,我們的儲蓄也不見增長,你的對外支出越來越大。這樣的日子誰能得了?我真的夠了……」
「你又來了。現在的你怎麼這麼抱怨,一點都不理解我。難道我工作不努力嗎?難道我不辛苦嗎?我每天早晨七點就要起床,然後五十分鐘洗漱吃早飯,就要走出家門趕地鐵去上班。從咱們家到我的公司單程要花上半個多小時左右。八點半上班后我會至工作到晚上九點,工作時間長達十二小時以上。和同事們喝了酒之後,往往晚上十一點多,我才能回到家裏。到家到睡覺只有短短一個半小時。吃完遲來的晚飯,洗完澡,馬上就到了就寢時間。我每天的睡眠時間只有六小時,然後又是新的一天。而我這麼起早貪黑、夜以繼日地工作,又是為了什麼呢?難道我不是在為家庭做貢獻,我不是為了能讓你有更好的生活?」
「我知道你工作很辛苦。可難道我就輕鬆嗎?從早上五點半起床,一天做飯、洗、打掃、各種瑣事忙個不停,直到十點半才能上床睡覺。我說,你不要迴避現實好不好,現在需要解決的問題是,你每個月從我手裏要走的錢比你拿回來的還要多,難道你不知道我們是要還房貸的嘛。告訴你,家裏最後的一點積蓄早就被你用了。要不是我為寧社長在京都和大阪簽訂了店面合同,拿到了一筆勞務費。這幾個月,本沒辦法熬過來的。好不容易才堅持到你發了半年獎,我剛想著能鬆一口氣,總算能過兩個月不用擔心開支的日子了。可錢還沒焐熱,現在你居然又要把錢拿走,你告訴我,這樣日子我該怎麼堅持下去?」
「你不要這麼誇張。我當然也知道你為了家用很煩惱。可我的半年獎這次發的遠比我們想像中多呀。公司很大方,給了我整整一百萬円呢,加上薪水和提,總共也有一百五十萬円了。我只不過想要二十萬円作為必要應酬的費用。我要錢可全是為了工作。難道我的要求過分嗎?」
「難道不過分嗎?我們就來算一算賬好了。如果沒有半年獎的話。那你上個月薪水加獎金也就五十萬円。每個月你吸煙喝酒需要三萬円零花錢,還有十六萬八千円的固定房貸必須要還。而且月初你就以這樣的理由要走了十五萬円了,你再一下子要走二十萬円,這完全超支了好不好?即便凜子了六萬円房租,也要全部進去了。難道我們平常生活都不要錢的?難道你還覺得一百萬円的半年獎很多嘛?這樣下去,夠我們堅持幾天的?不是我不想給你錢,而是再這樣下去,我們的生活就全完了。」
左海佑二郎和代子爭吵的原因很現實,就是為了錢。
聽著他們言辭激烈的鋒,不知不覺走上了樓的香川凜子站在他們的房門口停住了腳步。
不敢進去,但卻相當擔心。
要知道,一直以來,姐姐和姐夫在的面前都是一副夫妻恩的樣子。
即便偶爾有矛盾,但從來沒有人過分計較,哪兒有過像這樣一大早就躲在房間里開始大吵,互相寸步不讓的時候?
像今天這樣能吵到不顧上班時間,聲音大到被自己發現的地步。
說明他們的矛盾已經相當深刻,無法迴避,也難以化解了。
連自己聽著都替他們難過,也是第一次意識到,好像姐姐和姐夫在婚後的經濟狀況出現了嚴重的問題。
然而不容多想,屋裏的爭吵又進一步升級了。
「這還不是因為我的職務不夠高嘛。有關這個問題,這兩個月我們已經談過很多次了。你怎麼還是不能諒我呢?你要知道,我這個組長雖然薪水和獎金增長了,可需要承擔的責任也多了。不能像以前那樣,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
好像被痛了一樣,左海佑二郎的聲音再度拔高,且充滿了委屈。
「所謂的組長,除了自己要繼續做保險銷售業務之外,還要負責在外面招聘並培養合格的保險銷售員,完一定的業務量。為了完這一目標,就會有很多額外開銷。比如說,我手下的那些銷售員給客戶打電話,都不可以用公司電話,而是需要自掏腰包用安裝在公司的公共電話來推銷。現在許多人都不願意承擔這樣的費用,那麼沒辦法,我只能自己出錢購買部分電話卡,補給大家用。」
「這還不算,哪怕招來銷售員也並不能安心,因為這一行的流太大了,人才很難留住。其實原因很簡單,大家從事保險銷售,一開始都靠著人,找些親戚朋友來銷售,但你想想,這種資源短說兩三個月,最長不到半年就會消耗殆盡。賣不出去,人家自然就不在這待了。這樣一來,很多電話卡的投就白費了。」
「尤其最讓人頭疼的是,銷售離職之後,他們拉來的客戶也都很快會來要求退保。留不住客戶,到頭來還是組長批評。那麼為了維持住自己名下銷售的業績,為了留住客戶,還免不了給些折扣,或者送上禮,費用自然也是我來承擔。」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這樣不好。但是,這一切付出是有意義的,而且歸結底會結束的。只要我能爬到支部長的位置上,我就再不用像現在這樣為的銷售業績心了。到時候無論收還是福利都會有進一步的增長,而且我還能擁有自己的辦公室。一切的一切,和我現在是一個小小的組長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左海佑二郎傾訴著自己工作中的種種難。
但在門外的香川凜子聽來,卻覺得他有點太鑽牛角尖了,對於升職這種不確定的目標太過癡迷。
雖然在事業上要求進步無可厚非,但總不能用這樣不切實際,甚至是破壞家庭生活平衡的方式來追求目標。
他畢竟已經結婚了,那就要對家庭負責。
這麼不顧一切地蠻幹,把姐姐又置於何地?
果不其然,的姐姐代子也是這樣的觀點。
「那你這不是在走鋼嘛。你只是個為了從公司拿工資而工作的上班族,反而為了工作自掏腰包。這樣的況聽起來也太過離奇了。要是這樣的話,我們的生活何談保障?那你還不如不做這個組長的好。」
而這些話卻是左海佑二郎無法接的,他的聲音都開始抖了。
」你……你說什麼?讓……讓我不做組長。你……你可真是奇怪。別人的妻子都盼著丈夫能出人頭地,可你倒好,居然要我安於現狀。你能不能不要見多怪的任何一家保險公司都是這樣的。現在稍微吃點苦有什麼關係?這都是為了將來當上支部長。」
「我見多怪?是你自己太想當然了吧。當支部長哪兒有那麼容易,你們分公司大概就有不下二十個組長吧?我記得你說過的,在這些人之中只能出現一個支部長,對嗎?那麼好,就說你有二宮部長支持,那別人也不見得就和部長的關係不好。何況還有副部長看好的人選呢。你怎麼肯定自己一定會當上?我們還不如考慮點現實的辦法改善我們境,現在我還能夠出去工作的。我們為什麼不能像以前那樣,一起慢慢來呢。要是你專心賣你的保險,我回去繼續做不產經紀人,其實不用太辛苦。如果我們一起賺錢的話,想必兩三年就足夠把所有貸款還上了。等我們有了一定積蓄,我們再考慮要孩子和其他的事,這難道不好嗎?」
應該說,代子考慮的角度完全是從務實的角度出發的。
按部就班的規劃在可行上要比左海佑二郎激進的做法靠譜許多。
但是,在這種經濟泡沫泛濫,一切都促使人急功近利的社會環境下,的建議卻對於希馬上就能獲得功,同時骨子裏又有深固大男子主義的左海佑二郎產生了很大的刺激。
「你就這麼不看好我嘛。你這樣說,就是在怪我沒本事嘍。我知道,你上班的時候賺錢比我多。可我也是個男人,至,我一直都在努力。現在我才知道你有多麼瞧不起我。像我這種人,在你心裏是不是永遠只配做個普通的小人?你就希我是一個永遠靠老婆工作,才能吃飽飯的人是不是?你要是覺得我什麼都不好,那好,我們不如離婚好了!你說怎樣就怎樣!我隨便你!今後誰也別怪誰沒用。」
就因為沒有從妻子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支持,左海佑二郎誤會了代子的好意,把的勸告反而當了一種對自己的輕視和侮辱。
於是挫折一下子加重了他藏在心的自卑,惱怒的他控制不住的咆哮起來。
甚至歇斯底里的話音一落,他就衝地拉開門衝出去了,以至於他差點跟門外的香川凜子撞個滿懷。
但即便這意外況使人吃驚,但對於左海佑二郎此時產生更多緒作用的,無疑還是面掃地的慍怒。
所以他只看了香川凜子一眼,就虎著臉就走了,連一句話都不留。
香川凜子站在門口,聽見屋裏一片寂靜。
不一會兒,姐姐代子嗚咽的哭聲就傳出來了。
先是細水潺流,然後是壩口決堤。
香川凜子回頭看了看,發現左海佑二郎已經消失在了玄關。
再不敢耽擱,趕走進房間,去勸俯在床頭痛哭的姐姐。
搖著代子的胳膊說,「姐姐!姐姐!你別哭啊!沒事的,沒事的!姐姐!你別哭啊!你坐,你坐起來!先喝口水。」
香川凜子是扶起了姐姐坐起。
「姐姐,你別生氣了。你和姐夫怎麼會為了錢吵這個地步?多不值得呀。你別為難姐夫了,他也有他的難。你多往好去想想,畢竟姐夫也是想上進,想給你更好的生活。你們夫妻有什麼矛盾是不可調和的呢呢?還不是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就好了?無論什麼也沒有重要,沒有家庭和睦重要。你說呢?今天你們吵架可真是夠兇的,你這樣子,都不像以前的姐姐了,讓我看著好害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