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裏的那把劍的劍刃已經卷了鈍了，但是依然被他拭得銀雪亮。

他憶道：「我記得，顧老當年向我推舉你爹時，你爹那時還是個愣頭愣腦的年。當時我就心忖，這顧老是老眼昏花了不曾，怎的什麼人都往我面前領。

「後來我給顧老面子，帶著你爹出征了兩回。發現這小子還真是，打仗的時候他不要命，只管殺敵，只管沖在最前頭。

「鳴金收兵之後，我見他一個人理傷口，上劃拉著幾道口子，皮翻卷的，他也不帶皺下眉頭的。我問他，你就沒想過會死嗎？他說想過，我說那你還不怕？他回答我說，怕還充什麼軍打什麼仗。」

江意細細地聽著，神專註。

從謝玧的角度，恰能看見的側臉染上燈火細膩的澤，那雙半低垂著的眼睛，依稀瞳仁如曜。

太上皇說道：「難怪顧老把他舉薦給我。」

他拍了拍自己空的管，那木頭做的假肢他不耐煩戴，早被他卸了下來隨手丟在了一邊，又道：「那年我被圍困，你爹衝進包圍圈，是拖著我殺出重圍。那一戰，我這條沒了，你爹也中數箭，差點沒救得回來。」

江意聽得眼眶微。

太上皇瞅了一眼，道：「那時候你這丫頭還沒出生呢。」

他又皺著一張老臉萬分嫌棄地唏噓：「這小子哪兒哪兒都好，就是太摳。讓他請頓酒吧，他張口就是『沒錢』，他媽的老子才賞了他黃金，結果他轉頭就全給他媳婦了。」

江意冷不防被逗笑。可是中接著卻是酸到心口發麻。

太上皇原也沒想跟個半大點的娃娃廢話這麼多，可不知怎的，約是說的話極對自己的心意，不知不覺便被勾起了前塵往事。

所以他就挑了有關爹的過去來講講，也使自己聊以藉。

太上皇見低著腦袋，約可見雙目通紅，恐怕再說下去，這娃娃得哭出來了。

其實太上皇也到很憾，江重烈那小子重重義，好不容易娶了個他他的妻子，那姑娘卻留下一雙兒給他早早地去了。

這些年，那小子帶著兒子東奔西跑，也不見再續弦。

太上皇擺擺手，把劍往旁邊一擱，道：「罷了罷了，不說了。」

江意福禮道：「謝太上皇跟臣講這些。」

太上皇一把暴地抓過旁邊晾著的假肢來，開始往自己缺的那條的位置上套。

這假肢讓太上皇著實討厭，整個是用木頭打磨的，形狀倒與他另條的形狀相差無幾，但就是沒法彎曲，且又十分笨拙僵。

太上皇每每套上它，走路很是辛苦不說，一瘸一拐、又搖又擺，難看得跟只鴨子似的。

所以太上皇平時不用的時候就恨不能有多遠丟多遠，不得不用的時候又得撿起來將就著用用。

謝玧見狀，主上前要幫忙把假肢上的皮革給太上皇穿戴上，只是還沒沾上手，就被太上皇一把拂開，道：「我自個來，我還不至於沒用到連自己穿戴都要假手於人。」

太上皇雖說是萬乘之尊，但凡事喜歡親力親為，不喜來手飯來張口，那樣只會讓他覺得自己越來越不中用。

謝玧只好退守一邊，由著太上皇自己把假肢的皮革穿戴在斷上。

江意得以略瞟了一眼，太上皇的大概是從大上斷的，他連帶地全塞進了皮革里，然後再把皮革扣子扣。

太上皇把鐵盒子抱起來放在膝上，最後再欣賞了一遍盒子裏的騎馬挎刀銅像，咂道：「這擺件，擺在哪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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