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梨趕回醫院的時候，方秋已經恢複了清醒。

    方秋醒過來的時候，睜開眼睛就看見坐在自己邊的方梨。

    方梨坐在自己邊。

    手裏拿著一個小箱子，箱子是離開顧家老宅的時候，傭人拿來的。

    說是顧淵平時把自己喜歡的東西都放在這個箱子裏。

    方秋坐起來，重重呼出一口氣。

    母倆在病房裏四目相對，仿佛有千言萬語梗在心頭，卻最終什麽都沒有說。

    原來，人在難過的時候。

    其實是哭不出來的。

    方秋艱難起，“我們去看看你弟弟吧，就當是送他最後一程。”

    方梨連忙手扶著，順手把顧淵的那個箱子帶上，畢竟下人說這是他最喜歡的東西。

    母兩人被顧行之的人帶著去見顧淵，厚重的門關著，門為了維持顧淵的溫度被調得極低。

    顧淵靜靜躺著，雙眼閉，大概是已經有殮師提前做好了理，服和容表都已經被收拾妥當。

    他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

    方梨把箱子提起來放在置櫃上，指尖到厚重的質，箱子一劃痕都沒有，顯然顧淵平時很是護。

    方梨拿到箱子之後還沒有打開看過，不知道裏麵都有什麽，隻是覺得手裏的東西沉甸甸的。

    “小淵，姐姐把你喜歡的東西都帶來了。”

    直到此刻，打開箱子。

    方梨送給他的相機，被好好地裝在相機包裏。

    方梨手拿起相機，打開，裏麵已經存了一些照片，方梨一張張劃過。

    有在老宅裏拍的建築，有在學校裏拍的同學，更多的是天空，各種各樣的雲和晚霞。

    一張張照片翻看過去，翻到後麵大概是最開始拍的，有方梨的照片，有方秋的照片，有顧行之的照片……

    而最後一張，是他們在顧淵生日那天拍的合影。

    照片裏母子三人，隔著屏幕都能到當時的喜悅和快樂。

    方梨和方秋看到這一張照片時，眼睛裏的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地落下來。

    那時候，方秋每天煩惱著能不能讓顧淵和更好的那些同學玩在一起，要怎麽怎麽才能出人頭地，又或者是希方梨能早早嫁豪門，攀上高枝兒。

    而方梨那時候，滿腦子都是顧行之，又或者是因為工作而被孟婉為難。

    生活中的挫折和磨難太多了，以至於總是讓人期著遠方的生活，卻忘記了過好當下，珍惜眼前的人。

    總以為等顧淵再長大一些，就能夠開始一家三口的新生活。

    卻沒有想到顧淵，永遠留在了這個冬天。

    他才十幾歲呢。

    方秋想撲到顧淵上，卻被旁邊的人死死攔著。

    方梨把相機小心地收好，放回箱子裏，“小淵，姐姐會幫你把相機和照片都保存好。”

    “這是什麽？”

    方梨的目停留在箱子裏的一個絨布袋子，長條形的絨布袋，方梨打開，從裏麵出來的是一塊還沒有刻完的印章。

    方梨眼神震，想起之前顧淵送過自己一塊印章。

    顧淵當時告訴，是在課上雕刻的，相當於是作業。

    方梨當時覺得很有趣，那塊印章被收在了屜裏。

    而眼下這一塊，從已經完的雕刻來看，大約比之前那一塊更加複雜得多。

    方梨正打算把印章放回去，卻看到剛剛放著絨布袋子的地方最下麵還著一張紙條。

    那紙條被折疊得整整齊齊，紙條上麵還有一個塑料小盒子，小盒子裏裝著的顯然是雕刻印章的刻刀。

    方梨鬼使神差地拿起紙條，攤開，一張A4紙那麽大。

    上麵大約是顧淵設計這個印章的思路，和設計圖，看得出來是他自己畫的。

    紙上畫著印章雕刻完之後的樣子。

    上麵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勇敢且幸運”，右下角是一顆梨的卡通形象。

    方梨在看清這個圖案的瞬間，淚水就模糊了視線。

    腦海裏想起一幕幕顧淵和自己之間發生的事。

    “我是家裏的男子漢，我要保護你。”

    “姐姐，我知道，媽媽平時經常問你要錢，經常讓你很為難，你不要責怪媽媽。”

    “我知道，因為我是男孩子，所以媽媽比較偏我，也讓我到了更多，所以這種時候，應該讓我來。”

    “姐姐，小心點。”

    ……

    而在這份印章設計稿的最下方，寫著：希我的姐姐勇敢又幸運。

    方梨想起來，是那一次自己在看婚紗，被顧淵發現，姐弟二人難得地聊了一會兒。

    那時困於和顧行之的之中，尚且無法自拔。

    看著別的攜手，準備共度人生，心中很是慨，自己大約沒有辦法遇見這樣能和自己一起攜手餘生的人了。

    還記得自己那天和顧淵說：

    “等你長大了就會知道，其實能夠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就已經要花費很多的運氣和勇氣了。”

    而顧淵當時睜著大大的眼睛，和自己說：“姐，以後我有了喜歡的孩就告訴你。”

    方梨的視線回到了顧淵上，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

    顧淵就這樣，永遠留在了十幾歲。

    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問家屬要選擇什麽樣的骨灰盒。

    這是中國人的傳統，人的一生無非就那麽幾件事，生老病死，婚喪嫁娶。

    其中，紅事和白事最為盛大。

    人走了之後，就算家庭條件再一般，家裏的子後代都要盡可能地給挑一個貴的骨灰盒。

    講究風風地走。

    導購期待地看著方梨，像顧家這樣的人家，在這種事上想必會更加在意才是。

    方梨的視線落在了不同的埋葬方式那裏。

    北市有一塊地是專門的墓園，其中地段和風水最好的那一塊，都是顧家的。

    方梨知道，若是給顧淵挑了骨灰盒之後，他多半也就被埋葬在了那個墓園裏。

    “我能不能選這個？”

    方梨和方秋最終把顧淵的骨灰種在了一棵樹裏。

    顧家老宅了一個年郎。

    北城的墓園裏從此多了一棵樹。

    那棵樹苗鬱鬱蔥蔥，不停地將枝條往天空展。

    那是，在他的照片裏，出現最多的藍天。

    而他，也終於，得到了自己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