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之恒不語。
“不清楚就再看仔細些。”越老爺子閉了閉眼,“看上誰,讓你二嬸也去為你提親。”
啞抖了抖,忍不住看向阿弟。
二夫人這時候回過味來,若有所思。
越之恒放下冊子:“我過婚了。”
老爺子睜開眼,道:“都出去。”
其余所有人陸陸續續離開廳堂,最后只剩下越之恒和越老爺子。
老爺子說:“六年前,你于風雪中關押當街辱罵你的葛先生,第二日他舉著‘麒麟子’之匾,喋于長街。世人皆說你心狠手辣,可唯獨這件事,卻與你無關。”
“你沒殺他,卻心知肚明他為你而死。葛先生死后,靈帝才對你生出幾分信任。因大義,他用他的命,為你鋪路,自愿割舌游街。”
“這麼多年,你一直做得很好,老夫亦退居閣,再不過問。越之恒,湛家那小丫頭確然貌,你也早到了娶妻慕艾之年,若你只是,我雖斥你淺,卻知你分寸,不至于干涉。總歸如今橋歸橋路歸路,也已離開。”
老爺子看向他:“可你都做了什麼,短短數月,你的長明燈,黯淡了兩次。你可還記得答應過我什麼,還有分寸可言嗎?”
夜風起,院中高大的喬木紛紛落葉。
越之恒說:“我記得自己發過的誓,亦不會違背諾言,該做的我都會做。唯獨這件事,只要有一分回應,我便會試試。”
“你有這個命與人長相守?”
越之恒驟然茶盞。
老爺子道:“靈域中人,壽數大多五百年,長命者,八百一千亦有之。可你不同,洗去邪氣,納化蓮紋,你本就頂多百年壽命。連同這幾月,殺東方既白上位,三度開蓮紋。再想想你之后要做的事,越之恒,若是敗了,今日月圓你所見之人,下場如何不必我說。”
越家所有人,連同越清落,只會陪他共赴黃泉。
越之恒盯著那漾開一圈又一圈的茶水,久久不語。
老爺子想到那個十六歲,跳進洗髓伐骨靈池的年,嘆了口氣。
越無咎先前被抓走,在里面一個時辰,便仿佛要了命。而越之恒十六歲在里面,不聲不響待了足足二十七日。
何等可怕的心,何等頑強的命數。
這麼多年,想到他最初啟蒙的君子道,看著這孩子長大,守著他的長明燈,越老爺子對他并非沒有半分憐惜。
“你好好想想,就算不為你自己,亦為那娃想想。靈師在這世,本就不易。你若敗了,難不要也和越家一起死?”老爺子沉默半晌,說道,“你二嬸那里,我會去說,無咎和懷樂相看之事再等幾年。”
烏云將至,自己衫尚有打的風險,何苦將旁人也拉來風雨之中。
老仆從院子走來,要推著老爺子回閣。
落葉已在瑟瑟秋風中鋪就了厚厚一層,良久,老爺子才聽后那人開口。
“當年你令佞之輩教導我,便知今日的我,并非仙門培養出來的裴玉京。”
老爺子頓住,回頭看他。
那玄銀紋袍的男子,在堂前顯得從容又輕狂。
“你這套在我這里行不通,我沒法保證將來如何,但我若,便是我道。我若不,我是結界下的枯骨,照舊是世間錦繡。”
越之恒對上老人的視線。
“護不住本心,談什麼護眾生。”他抬眸,眸冷靜,“此路迢迢,九死不悔。但若還愿來,我必不惜萬里相迎。”
“若風雨傾覆,我命數將至,那亦是我無能,與任何人無關。歷來無用懦弱之人,才會將敗歸于旁人。”
總歸,只有半魂,恨皆淡。世間良人何其多,多年后他頂多是湛云葳年時的過客而已。
他從未要求濃,亦不求長相守。
當他十六歲于塵埃中匍匐在那腳下,他便從沒指過什麼。
越老爺子遠遠著他,仿佛看見年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自己。
良久,他嘆了口氣,這樣的后輩,若真是他越家子孫,那該多好。
湛云葳和湛殊鏡出境后,便收到了萬青蘊姑姑的靈鳥,信中說,二嬸和湛雪等人,已經平安與他們匯合。
隨信而來的,還有一枚靈玉。
湛殊鏡見那靈玉眼,神怔然:“這是裴玉京的命玉?你竟真的……”決意不再和裴玉京在一起了?
仙門傳統,世家子及笄及冠那日,會由家中長輩刻下命玉,再在定親之時換,稱作“命定之人”。換過命玉的婚約,才會被認可。
“阿兄,你可愿和我最后去一趟玉樓小筑,做個見證,從裴夫人那里取回我的命玉?”
湛殊鏡太過震驚,以至于都來不及計較湛云葳又他阿兄之事。
如果說先前,湛殊鏡以為湛云葳還存著幾分與裴玉京賭氣,怨他不去救之意,現在湛殊鏡知道是來真的了。
命玉一旦取回,兩人再無瓜葛。
湛殊鏡是看著長大的,也知道曾經裴玉京在湛云葳心中份量不輕。
他明白湛云葳的子,鮮接納誰,但一旦愿意接納了,便是真心真意待人好,亦不會輕易放棄。
仙門戰敗后,裴玉京的表現令人失,雖然湛殊鏡幸災樂禍,卻也明白,大多是裴夫人和蓬萊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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