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日,宣戩私下屯聚兵械之事被掘出,燕山左右衛、熊渠前衛三營主帥被褫職羈押。
期間,拱衛皇城的鷹揚衛左領軍高頌,組兵發了一起嘩變,只是還未攻進宮門,便被一方突降的人馬包圍鎮服,卻是本該跟隨長公主離京的北衙軍主力。
高頌被活捉,三司嚴審,供出幕后主使,正是楚王宣戩。
又三日,兵部左侍郎張松林冠請罪,口口聲稱自己職失查,卻萬萬不曾參與此事。可就在這時,大理寺上疏一封,舉證兵部代尚書張松林,殺害司天監令華苗新,并意圖嫁禍昭樂長公主。
這個六月里,上京的宗室與六衙皆生巨變,臣工人人自危,嘩然一片。
待中書兩省與史臺終于反應過來,開始上書攪渾水,朝堂上站出一人,卻是名不見經傳的翰林待詔庸子鄢。
但凡有閣老試探著求,主張天子與宗親同氣連枝,宜緩赦細查,庸子鄢便甩出一封回駁折子,文脈盎然峰,廣引晉律故典,將對方堵個啞口無言。
那如琢如磨條清縷析的文辭,令閣約覺得耳,還有一種被制的不安。等到左突右進怎麼也吵不贏,才猛然驚醒,這哪里是庸狀元的口吻,分明是當年江左梅探花之手筆!
可梅鶴庭,他不是不在嗎!
難不這一切都有他在背后參與——遠在百里之外,運籌上京之,這可能嗎?
由始至終,皇帝冠戴十二冕旒,端居座,任憑庸子鄢出頭。
等閣終于吵不過了,擬旨,擢庸子鄢為兵部尚書。
吏部尚書進言,庸子鄢一來年輕不通兵事,二無功績,甫降高位,恐怕不能服眾。
庸子鄢隨和地回應:“不巧,下臣祖上曾出過一位左翼將軍,諱字褚,曾隨晉明帝平匈奴。”
宣長賜在座上浩然微笑。
下朝后他回至便殿,換下朝服冠冕,拉開案的桌屜,那里面只剩下最后一個錦囊。
京中腥風雨的時候,梅鶴庭在汝州公署輕閑地架鷹喂狗,臨風月。
他不喜歡刺史府,那里離公主行宮遠,看不見殿宇的燈火。
還是署衙好些,走到院中一抬頭,便能瞧見九峰山間亮如月宮的盞。
這麼晚了,燈還通明,應尚未休息。
未休息,邊便有人。
邊是誰,與,做著什麼?
那顆曾經只屬于他的朱砂痣,極盡妍婉轉時的熒熒,會,被另一人覆在下嗎?
該殺嗎?
有些念頭,不是不愿去想便能一刀切斷的。盛夏天熱,夜里也熱,著墨紗的男子解帶敞懷,出一爿冷白的膛,有一道月牙形的小疤,在左襟若若現。
他懷抱一只小小的土黃狗崽,著行宮的燈,每想深一層,在狗兒背上的力道就放輕一分。
九尾原本最是黏他,此時在主人的臂彎里瑟瑟發抖,鼻間嗚咽不敢。
“公子,屬下讓廚房熬了——”姜瑾從小廚房過來,見到月下這詭異一幕,手中的溫補湯險些端不住。
上一回他有這種悚然之,就近在幾日之前,也是這麼個夜里,他進屋見公子在燭下抬手比劃著口,還以為公子的舊傷又疼了,走近,赫然發現他手里倒扣著一柄裁信刀,尖刃正抵心口。
那一日他被嚇得魂飛魄散,今夜卻是看著眼前衫落拓的人影,被驚詫得目瞪口呆。
公子向來是彬彬有禮的斯文,何曾這樣兒過?
自從去了趟行宮,公子就越來越不對勁了。
皆因、皆因理京城的消息往來,謀劃施排,力太大了吧?姜瑾安自己……定是如此,不然還能因為什麼呢。
瞟了眼九尾快被嚇死的小可憐模樣兒,他挪步上前解救,“那個,公子……喝盅補湯吧,您不能見天這麼熬著。”
梅鶴庭回神說好。
他撂下九尾,反復盥手三遍,一不茍喝了那湯。
他當然得顧惜自己的,這一,還有用呢。
喝完,他放出籠里的最后一只黑翎隼,循目注視它沒無邊的夜。
姜瑾心頭合計,上京那邊的事差不多可以收尾了,不知還有什麼需公子傳信。想問,覷不見梅鶴庭于黑暗的臉,又不敢問。
倒是梅鶴庭看出他的疑,薄浮起淺淡的曼笑,“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想到長公主都來了行宮,那位久居的玉公主,也該回的封地去了。”
“的面首,太多了。”
男子瞇著眼想,出現在宣明珠邊的男人,他都可殺,可是,他沒有立場啊。
如今邊沒了他打擾,變得很是快樂。
他不能破壞長公主的這份兒好心,就只能遠遠地藏著,看著,忍著,替歡喜著。
心里疼嗎?
等把這腔熱贖給,也就不知疼了吧。
楚王祖孫三人賜鴆的日子定下時,梅鶴庭從汝州下了趟江南。
正是滿城梅子雨,揚州老家有梅氏宗祠,快舟急流一路南下的梅氏嫡孫沒有帶多人,進城后獨自去上了三柱香。
見過父母,次日又要匆匆返回。
梅太太已然知道長公主與兒子休離的事,若不是梅老爺按著,就要二進京。見到兒子清瘦如許,許多埋怨的話便也沒了,只用帕角抹著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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