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懶散的聲腔道:“此屆采用糊名制,你怕什麼的?”
說著,男人隨手將硯臺撂下去,硯底卻是干凈的,一墨漬也沒染到卷上。
秀才見狀,長出一口大氣——判卷是要查卷面整潔的,管你駢文策論做得再好,若卷子上污了墨點,就只剩廢紙簍等著你了。
寒窗苦讀不易,都要小心,就比如他,三個月前進城趕考,在一家酒鋪外醉后吐真言,和同鄉編派了長公主,被一行路過的貴人撞見,把他二人丟了大牢。
他在牢中狠扇了自己幾個子,以為這回要生門無腦袋搬家了,可是沒過幾日,獄卒又將他倆放了出來。
秀才重見天日,以為大人有大量,這件事兒算是雨過天晴了。結果就在一個夜晚,有強梁潛客棧,一節一節敲碎了他二人左手的骨頭。
若真是強梁就倒好了。
因為秀才絕地發現,汝州城沒有一家醫館藥鋪,肯給他們治傷,諱莫如深地躲著他們,就好像事先收到了統一的令。
同年們都在幸慶秋闈的主考是江左梅長生,只有他惴惴地想到,梅長生前是長公主的駙馬。
凡事就怕合計,他把這事兒和手骨同樣被廢的難兄難弟說了,對方當場嚇了卵。
“咱倆說過的話肯定傳到梅大人耳朵里了,這是一場報復,是貓逗老鼠的折磨!不然誰會不錢不害命,只打碎咱們的骨頭取樂?”同伴說什麼也不敢再參加會試,連夜逃回了老家。
這秀才卻沒逃,逃回去,要繼續過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他想搏一搏。
“陸漸離。”
聽見一丈外的梅大人出自己的名字,秀才怔住。繼而,似有一條冰冷粘膩的蛇爬纏上他的胃,那些無的猜測,仿佛在這一刻都有了實證。
看著書生落荒而去的背影,梅長生愉快地笑出一聲。
端起手邊參湯,他悠悠呷進半盞,又取出雪蠶帕弄著手指,垂睫自語:
“巧了,你也姓陸……怕什麼的,本再公平不過了。”
回署,一只黑隼恰越過檐頂飛下,梅長生擎起一臂,那小而桀驁的信使便馴順地落停,爪尖勾住海涯紋石青素緞子的一片錦袖。
梅長生取下黑隼爪上綁的信筒,展開信箋,落款之人:盧淳風。
第51章 臣來遲了。”……
宣明珠給了盧淳風三日時間。
三日過去,盧淳風依舊沒能查到陸家傷害樊城公主的實證。
陸紅纓依舊堅持不能開棺。
是宣明月在世唯一的親,陸紅纓不點頭,饒是宣明珠,也無法強行事。
試想,若無這條律例保障亡者的尊嚴,那麼難道任憑一個人跳出來說,我懷疑蓋棺下葬的人死因存疑,就不需經過死者親人的同意便可開棺驗尸,豈非天下大了?
大理寺有權開棺嗎?
有,但需要拿出至一條推演鏈據。盧淳風找不出來,就是崔錦來了也不敢點這個頭。
大長公主能以一己之挑戰律法嗎?
能,用強權人。
可若如此,便犯天下口舌。
宣明珠心想,想必林氏正看了這一點,那天夜里,恐是以“開棺剖尸”與陸紅纓做了涉,嚇唬住了小姑娘,才讓抵死不敢點頭。
當世之人的想法,死者為大,土為安。而死后剖尸,在生人看來,無異于一回地獄之刑,令魂魄在九泉之下亦不安寧。
一個九歲的孩子,對于生死都還懵懵懂懂,怎麼敢想象因為的緣故,而令自己的母親遭這樣的酷刑?
宣明珠問盧淳風,“若是被人堆下池去的,檢尸可否看到后背上留下的痕跡?”
盧淳風按他的經驗回答,“有一定可能,但……希不大。”
查到一無所獲,連盧淳風都有些退卻猶疑了,“殿下,會不會、樊城公主確實是意外失足?”
宣明珠反問:“意外失足,為何不敢停滿靈堂七日?意外失足,為何趕在紅纓出城之后本宮回京之前,便抓送棺槨進園寢?”
這麼些刻意的舉放在一起,還不夠明顯嗎?
可就是差那麼一點,抓不到狐貍的尾。
“不等了。”
人等得,三伏天里的等不得。第四日,宣明珠帶人去了陸府。
要押上這些覆著虛假面的人,親自走趟帝姬陵。
宣明珠知道,強行開棺必然惹人非議,但經過了反復的考慮,既然宣明月離世前,表達過與陸學菡和離的心愿,以子的立場,以為人的立場,將心比心,這個自小沉默老實的妹妹,應不愿意在死后仍舊寶珠塞口,鳴不出不平。
至玉牒上,不該連晉明帝三公主棺時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都說不清楚。
就算以權相,又如何。
陸太夫人這三日亦沒閑著,早有準備地等候著大長公主的大駕。
宣明珠一來,便全套誥命服制上,手持先帝賜尾仗,從祠堂中請出了祖皇帝賜的丹書鐵券。
“關公門前耍威風啊。”
宣明珠此日卻未穿金蟒袍,沒的抬舉了這起子天雷劈腦子沒良心的東西,就連大長公主的服制也懶得換,仍著一家常方容重紗。
一腳邁過影壁,眉痣熒熒,眸森森:“林氏,你拿這些玩意兒嚇唬本宮?本宮父兄賚賞下臣之,你以為,本宮會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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