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的是,要不要玩。
從小到大,沒有做過什麼游戲,沒有人陪過,玩。
原來被視作累贅的一把長發,也是可以玩的嗎。
送儺不再分神去想武功的事,鬼使神差點了頭。
于是,兩個人都頂著一頭披散的長發,這時候若有人推門進來,大抵會以為自己看到了兩只蓬頭鬼。
壯實一點的那只蓬頭鬼將發簪在手心掂了兩掂,開心道:“好,我喊一二三,咱倆同時作,看看誰更快。”
“一、”
“二、”
“三!”
話音落地,二人同時握發速綰。不過眨眼功夫,送儺完,轉頭,卻見大人已是齊齊整整,攤手對展一笑,出一排白牙。
怎的比還快?
送儺今日已經不知第幾次到驚異了,默了須臾,雪腮微鼓:“再來一回。”
可能自己也知道自己打了,明明方才還說不是什麼重要的事,的聲音低若蚊蠅。
陸無咎心嘆,這強盛的勝負啊,欣然應下,“好啊。”
兩人又解了發,這一次,換作送儺倒數,可結果還是輸。
永遠都只差一點點。
不得不承認,在綰發這門“手藝”上,陸大人確實技高一籌。
陸無咎見輸了之后低頭不語,以為喪氣了,無奈地點點眉心,聲安道:“我想,因為姑娘的頭發比我的長些,所以慢了點。假若一般長,也許便是平手了。”
“嗯。”送儺沒有客氣地應下,小聲補充一句,“也許是我贏。”
陸無咎莞爾,“是,你贏。”
送儺朝著地面的臉龐也出一點笑來。
其實知道的,大人是在哄玩兒,為了讓多休息一會兒。
他是心腸這樣好的上司,送儺忽然覺得自己當初選擇進六扇門,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決定。在這里認識了公孫捕頭、勝男、還有沈柃,最重要的,還認識了肯悉心教武藝的陸大人。
怪不得勝男整日念叨陸大人惜手下,他果然人好,不止照顧,還肯放低段陪自己做這稚的游戲。
如父如兄。
送儺忽然想到這個形容。
生來不知自己的爹娘是誰,更沒有兄姐呵護長大,一個從疼痛里摔打出來的孩子,不知溫暖為何則可,一旦嘗到,便不覺生出些貪心來。
若陸大人是我的大哥,便好了……
——送儺心里冒出來這樣一個突兀的念頭,把自己嚇了一跳,繼而唾棄自己想得太了。
向來是最務實的人,笑自己一時松懈,竟也異想天開起來。
垂低的視線中,看見幾屬于男兒特征的垂搭著的手指,修長,卻微微扭曲,收斂心神輕道:“大人從前定吃過許多苦。”
皆是吃過苦頭的人,旁人都不苦,憑什麼就這麼自憐自艾地貴呢。
難得主與人攀談,陸無咎目亮了亮,偏過對著聊天,“都是過去的事了,當時千難萬難以為過不去的坎,現在想想,也就那樣。不過……”
他不知想起什麼,目黯淡了些,“你可知比細作更難做的是什麼?便是細作。比起我們用換取報,們付出的可能更多,用,用,用許多……不忍細想的方法。
“我在南疆遇到過一個子,也是晉軍派出去的細作。告訴我,等做完這最后一個任務,便要回到家鄉去找青梅竹馬的鄰家郎君。我問,可是要嫁人?搖頭說不,說這一生,被迫的,主的,經歷了太多人,已經配不上他,是要回家親眼見證的心上人娶妻生子,祝福他一生順遂。”
陸無咎抬頭,哀淡地向送儺一笑,“第二天,便消失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我再也沒有見過。”
送儺聽后沉默了良久,“所以大人回京后,才想設立一部由子組的司衙。”
忽然明白了,原來這才是他一意孤行又義無反顧,定要撐起捕司的原因。
因為他見過了太多不由己的人,太多差錯的事,其中,又以命若飄蓬的子為甚。
陸無咎輕聲道:“讓不愿委居深閨的子也能堂堂正正地出來做事,領俸自足,豈非很好。”
是啊,送儺心想,很好。
大人也很好。
隨著每對大人的了解多一分,便發現他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好。
陸無咎見又不語了,擺手岔開話,“不說這些了。記不記得那日,你張口便道破我的偽裝,說實話,我當時嚇了一跳。”
他抬手面,目有幾分追憶的虛渺,“這張臉啊,已經很多年無人得見了,連我自己都快忘了。”
也許正好,也許氣氛正濃,也許是他吐了埋藏多年的心事,舒懷自在,隨手便掀開覆在臉上的人.皮面。
“那日你其實說錯了一事,人的眼睛,也能偽裝的。”
他說著,低頭用指腹從左眼瞳仁上拈下一片類似薄琉璃的黑圓片,出原本泛著黛藍的瑞長眸。
送儺一瞬之間,石化在原地。
那是一張難以形容的俊麗臉孔,劍眉目,高鼻丹,五中的每一樣都仿佛單獨被造化細心雕琢過,合為一,又比分而視之更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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