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宮慕深一步步走近，晚翎的心髒也一點點揪得更，垂在側的手不斷地握，指甲穿裏，也不覺得痛。

    像是石化掉了。

    倒寧願自己此刻石化，心跳停止，變一尊石人，就這麽天長地久地站在這裏，不再與時同行，也不再有。

    但不可能石化掉，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依舊有。

    他潔白如雲，纖塵不染，而覺得自己早已泥，不配他了。

    所以想逃，逃到他的視線之外，以不再汙染他的眼睛。

    可是又不能逃，站在他麵前，任他懲罰，是必須要做的事。

    宮慕深從來不像湛司域那樣熱似火，他的都斂在深，你隻有將他放在心上了，時刻細細觀察他，才能夠本味到他的。

    晚翎從前不知，此刻知了，便能見他的目深，那些沉厚的關切和期待。

    他曾經無數次向走來，從未覺得他眼中有，而此刻才發現，他腳下的腳步子，每一步都帶著深沉的。

    因為回來了，他的腳印都似乎銘心刻骨了許多。

    也是在此刻才發現，這十年來他給的是大海一樣的深，而不是一直以為的，薄涼機械。

    越發想逃了，他越是走近，越是覺得自己不配站在他的麵前。

    宮慕深眼眸銳利，也很快就覺察到了孩的張和僵，於是在離大約十米的地方，他停下了步子。

    這段距離足夠放鬆，也足夠他觀察得清楚的臉。

    臉略顯蒼白，仿佛很虛弱，看來這一年來，過得不算好。

    忽而很心疼，在安葬晚馳最絕的時候，他未能去到的邊，給以最強大的支撐。

    那個時候，一定覺得很孤獨。

    不論怎樣，終於回家了，他的心也終於安定了。

    於是，他微笑著出右手，向著攤開掌心，他暖聲道，“歡迎你回家，我的孩。”

    晚翎著他向出的寬厚的手掌，沒有前進一步。

    已經不是他的孩了。

    倘若不曾有過湛司域，此刻的選擇必是走過去，將自己的小手放在他的掌心，任由他牽著去哪裏。

    這輩子就待給他了。

    不論他們之間是否有，都要給他生孩子，做他羽翼之下，不問世事的閑靜之花。

    可是現在， 他的手是萬不能牽了。

    在他麵前，是罪人。

    於是，跪了下來。

    緋霞裏，跪在大片的扶桑花之間，氣息薄弱如蟬翼。

    長發之間，麵如雪玉，冷寂無聲，如扇的睫輕輕地著。

    單薄的像一片安然飄落的雪，心裏卻瞬間山洪海嘯，所有過往的回憶都洶湧地劃過腦海。

    欠他太多。

    宮慕深的笑容僵在臉上，落在半空的手，也不知道要怎麽收回。

    他和之間，向來都是安靜的，不像正常人那樣意，熱如火。

    在此見麵之前，他也從來沒有奢過，會像小鳥一樣撲進他的懷裏。

    但至，他以為會有強烈的歸屬，願意把手放在他的掌心，願意把後半生都付給他。

    他怎麽也沒想到，會這樣跪下來，且觀察的表，明顯是一種負罪態。

    做了什麽，以至讓在他麵前如此？

    或者，要向他請求什麽，他很難做到的事？

    一瞬之間，宮慕深想到了很多可能，但唯一沒有想到，會丟了完璧之。

    因為他從來都信任，從來都沒有想過，會背叛他們之間的契約。

    許久之後，他輕聲問，“怎麽了？”

    晚翎的睫未語先，“對不起，宮先生，”抑著聲線道，“我犯了我們之間的契約，此次回來便是領罪的。”

    宮慕深倏爾蹙眉，契約裏有很多條，但其實他隻想要遵守一條就可以，那就是把自己完整地留給他。

    而他，又是堅信不會還他殘缺的自己的。

    所以就算犯了契約條款，他也不在意的。

    於是，他微微地笑了，“看來從前我給你的錯覺太多了。”

    他溫地說，“晚翎，我沒有你認為的那麽可怕，其實我是個很寬容的人。”

    對，他絕對寬容。

    晚翎深深地沉默。

    他可不是個寬容的人，他向來冷酷殘忍，他所謂的寬容，應該指的是對寬容。

    可惜，犯的錯，是他無法施以寬容的錯。

    “過來。”

    宮慕深再次出右手，目溫地看著。

    晚翎卻依舊跪著，孱弱的聲音，借由冬風送進他的耳朵。

    說，“宮先生，我不能履行當初的契約了，因為我不再完璧，不配再為您生育繼承人。”

    的話音才落，很巧合的是，天地之間忽而就暗了，黃昏落遲暮，霞退。

    昏暗的天，讓抑，也讓宮慕深抑。

    不敢看他，隻覺他的腳下鋪陳出暗調的沉怒。

    那些沉怒，以他為中心，一寸一寸向外蔓延，很快便蔓延到了的下，完全將獵其中。

    晚翎做好了死地準備。

    於是行了一個很大的古禮，雙手疊著置於額前，深深地跪伏下去，像一個虔誠的信徒，跪伏在神的麵前懺悔。

    宮慕深靜靜地看著跪伏在地上的孩，這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畫麵。

    他的雙手垂在側，攥出了咯咯的聲響。

    突然之間，他裏潛伏的暴戾因子，開始肆意躁，有那麽幾個瞬間，他差一點就變回從前那個惡魔的樣子。

    也差一點走上前，扭斷的脖子。

    他最恨有人背叛自己。

    好在有這修禪服在，他努力製自己，不讓心中那團戾火噴薄出來。

    他不敢再看，他怕他忍不住去傷害，於是他輕輕地閉上了眼睛，表越來越沉靜。

    沒有人知道，如此沉靜的外表下，抑著滾滾巖漿般的戾氣，隻要他稍稍鬆一口氣，就是火山噴發，燃盡所有的結局。

    晚翎靜靜地跪伏在地上，疊的雙手伏著地麵，的額頭就放在手背上。

    能夠到，那子被抑的戾氣，正在圍繞著轉圈圈。

    宮先生已經怒極。

    靜靜地等待死亡，腦海裏回憶著兒可的小臉。

    這輩子就這樣了，希下輩子可以走得輕鬆一點，不再有骨分離，不再有撕心裂肺的痛，和艱難的選擇。

    下輩子，想做個平凡的孩。

    許久之後，聽到宮慕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