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晟的話說得很重，明顯與他的份不相符。

在縣常委會上，通常只有曾衛華能用這種告誡的口吻說話。今天方晟不僅公然說了，且針對很強，大家都知道并非挑戰曾衛華的權威，而是給蔣樹川難堪

場斗爭在絕大多數況下，不是老百姓想象的橫飛，剔刀見骨，如于鐵涯和蔣樹川聯手調查程庚明，其實反顯得簡單暴，缺乏藝。真正的場斗爭應該在和風細雨、談笑風生中進行，既展示己方實力，又令對方有苦說不出。

一年前蔣樹川空降黃海，擺出不偏不倚、不滲和地方事務的姿態，獲得幾方勢力尊重，彼此抱著井水不犯河水的態度相。但程庚明賄事件蔣樹川已跟于鐵涯坐到同一條船上，方晟不可能忍氣吞聲，要強力反擊讓蔣樹川會到跟自己作對的苦

方晟話音剛落，莊彬接著說：“關于縣府大院包干區的問題，我已經多次在常委會上提過，今天再說一次。各人自掃門前雪是最基本的素質，跟黨員干部覺悟沒關系，可即使這樣，就是有人做不到。蔣書記，紀委的衛生包干區有多天沒有過掃帚了紀委干部忙，難道其它部委辦局都在吃閑飯都在同一個院里工作，低頭不見抬頭見，老盯在后面催促總不大好，但領導干部要做出表率作用啊。”

蔣樹川腹背敵，臉上直抖，坐在那兒不吱聲。

于鐵涯幫他緩頰，一時想不出理由。鄭沖張剛說了個“我”字，莊彬搶先道：

“經濟開發區衛生也是老大難問題，鄭常委覺得呢”

鄭沖一下子泄氣，道：“我會盡快部署到位。”

缺邱海波真是一大損失，于鐵涯暗想。眼下十一名常委，方晟、莊彬、房朝和齊志建是同一陣營；他、鄭沖、付連天，以及勉強也算一個的蔣樹川是一派；侯宮升、戴部長飄忽不定，哪邊勢力大便往哪邊倒；曾衛華則樂得坐山觀虎斗，對縣委書記來說，如果常委班子一團和氣反而值得警惕。

常委會后第二天，財政局退回幾十張紀委辦公室報銷的餐飲發票，有的章印不清，有的不是正規發票，有的超過接待標準。紀委那邊知道都是蔣樹川惹的麻煩，加之兩臺立式空調遲遲沒到位，開會都得借用其它單位會議室，按慣例要提拔的干部名單也擱在組織部，怨言四起，負面緒甚至帶到紀委黨組會。

相比針對蔣樹川的凌厲攻勢，正府部還象以往那樣平靜和諧，例行召開的縣長辦公會上方晟保持謙和謹慎的風格，絕輒否決于鐵涯的提案，即使有反對意見也以協商的口吻。莊彬雖從來不把于鐵涯放在眼里，常委會上經常公開對嗆，但對事不對人，坐在一起討論工作還是認真細致，說話也沒有平時的火藥味。

反常的況反而引起于鐵涯不安。

以方晟四圍剿蔣樹川的力度來看，此次對于調查程庚明，方晟應該相當惱火，決心讓蔣樹川吃點苦頭以免后面再玩花樣。可對事的始作傭者，方晟卻輕輕放過，連句責怪的話都沒有。

方晟可不是寬宏大量、心寬廣不計仇的人，唯一解釋是正在醞釀更大更深的謀。

于鐵涯坐在辦公室苦思冥想，從日常言行到分管工作通通在心里過濾了一遍，不啞然失笑。正不怕影子歪，自己明明沒做什麼錯事，何必怕這樣方晟強煞了畢竟只是屈于自己之下的副縣長，單憑這一點就足以控制大局。

周五上午，樊紅雨回到黃海，不是正式上班，而是找曾衛華續假。本來以宋樊兩家的份背景一個電話便可解決，覺得還是親自過來比較好，當然暗地里存了個小私心：把兒子帶給方晟抱一抱。

會的地點選擇在黃海老城區胡同里一家茶座，車子開不進，須步行兩百多米才能抵達。樊紅雨此行帶有兩名保姆和兩名警衛員，保姆是宋家的，警衛員是樊老爺子堅持為配備。來茶座時把保姆留在宿舍，兩名警衛員則安在巷子暗，發現況及時通報。

方晟提前三個多小時到茶座，好容易等來樊紅雨推門而，激地上前一把抱過兒子，摟了又摟，親了又親。要說脈相連這個字真有幾分道理，孩子雖才幾個月，于懵懂無知狀態，卻不抗拒陌生人摟抱，不哭不鬧，相反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朝方晟看，目中充滿好奇和探尋。

“小名什麼”

“臻臻。”

方晟雙手將兒子高舉過頭轉了一圈，歡呼道：“臻臻”

孩子樂得格格直笑

。

樊紅雨倚在桌邊雙手抱臂，含笑看著真正的父子間嘻樂。生養孩子后反比以前瘦了些，卻平添幾分甜的婦韻味，高聳的部，韌的腰肢，結實的部，宛如沉睡千年時刻發的火山。

方晟盯著打量片刻，心頭一熱，忍不住靠了過去。樊紅雨面一冷，連退幾步，搖搖手道：

“不行。”

“為啥怕孩子看到后說”他調侃道。

還是搖手，隔了半晌道：“上次在梧湘的覺太了，留著記憶最好，我怕越跟你接陷得越深，最終象吸毒一樣戒不掉你有足夠多的人，無所謂我一個，但我或許會飛蛾撲火，所以為了你我，為了宋家，還是保持距離吧。”

方晟沉默了，不停地吻臻臻的額頭，臻臻“咿呀呀”似乎想說話，白的小手在他臉上劃來劃去。

繼續說：“宋仁槿沒臉問臻臻父親是誰，不過有了兒子掩護他更肆無忌憚，好幾次竟然把朋友帶到家里，唉，我怕紙包不住火，這種敏忌的丑聞早晚會傳出去，到時他的政治生命固然完結，宋家將遭到沉重打擊，甚至波及我們樊家。而臻臻的世有可能為各方矚目的焦點”

方晟最煩樊紅雨等紅貴族子弟凡事把家族放在首位的思維方式，反地說：“你怕了麼那就把臻臻給我，我自有辦法將他養才”

“唉，你當然不能理解，”樊紅雨幽幽道，“于家、白家、宋家、樊家，這些京都家族當下正面臨不進則退，隨時有可能分崩離析的局面，一旦在政治上失勢，跟而來的便是龐大利益被拆解、瓜分，以及經濟方面的清算，即使不會株連九族，起碼十年之要打得抬不起頭”

“你打算怎麼辦宋仁槿肯定是狗改不了吃屎。”

“利用這段時間盡可能多地跟他在各種場合秀恩，”蹙眉道，“回到家各睡各的房間，他暗中跟朋友勾搭，我專心陪臻臻，這些況宋家都曉得，睜只眼閉只眼而已，或許他們心懷僥幸，認為宋仁槿為了延續家族香火勉為其難跟我目前為止無人懷疑，因此我更要千方百計淡化你我之間的關系”

方晟終于聽出的意圖，失聲道：“哦，你準備離開黃海”

“不然呢這種事只能瞞過一時，時間長了難免馬腳。”

想到白翎的疑，妮婭的質問，方晟不由點頭道：“有道理，只是以后我再也看不到臻臻了，對嗎”

這時臻臻雙手住他的格格直笑，方晟心一酸，竟有要流淚的覺。

樊紅雨似笑非笑：“挪個地方誰還認識你方大縣長我不會走遠，還在雙江省混。”

方晟恍然大悟，笑得合不攏：“那就好，那就好。”

“不是你想的那樣，”咬著說，“你可提醒你，以后即使見面只能和臻臻親熱，不準我我們之間發生的事已過去式，明白嗎”

“唉，又來了。”方晟氣沮道。

周五下午曾衛華又找方晟單獨談話，提出把范曉靈調到教育局任局長，縣委辦李副主任到景區管委會任副主任，提個正科級。方晟心知曾衛華開始往景區管委會滲沙子，并不介意，因為眾所周知范曉靈是原紀委書記凡鎮宇的遠房表妹，雖說到了管委會才一路升遷，并非嚴格意義上方晟的心腹，當然沒人知道兩人在霄龍雪山頂峰發生的一幕。

把親信分散到各，正好符合方晟近期規劃，對范曉靈而言調到教育局任局長，一方面實現個人仕途突破，首次主持工作，另一方面也是洗白，讓外界忘掉方晟，忘掉景區管委會。

徐靖遙在縣招待所、葉韻在海陵，均經營得有聲有，生意持續火，酒店管理進常態化后，葉韻悄悄撤出冬誠大酒店，又悄悄把海陵轉給徐靖遙，按方晟的指示全面撤出黃海。

“接下來干什麼總不能天躲在家里數錢玩吧”葉韻打電話問。

方晟沉片刻：“目前勢看恐怕先得在家數錢玩一段時間，等我有了新部署再通知你。”

不滿地問：“為什麼”

“不為什麼，”他淡淡道，“反正你手里有了足夠資本，也可以隨便玩，我不會干涉。”

“不不不，我聽你的。”葉韻笑瞇瞇說，一付跟定他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