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你知道的況。”方晟知道知識分子的脾氣，開門見山道。

俞芳仰頭喝掉杯中酒，然后道：“十天前我接到環保志愿者組織發的黃海縣每月環境檢測通報，指出今年以來開發區空氣污染指標急劇上升，附近河流飄浮增多，水質明顯下降，晨練指數已由原來的“非常適宜”調整到不適宜，非常吃驚，因為開發區正府剛剛全面發展旅游資源的十年計劃，打算把它打造奪目的城市名片”

城市名片怎能淪落為污染之源俞芳當即和兩名自愿者來到開發區，實地查看幾監測點的況。只見北側村莊附近的河水不再象往日那般清澈，微微呈淡黃，水面浮著大片白泡沫。有名自愿者掬起一捧水要嘗嘗味道，被俞芳阻止，拿隨攜帶的試紙一測，酸度嚴重偏高：說明附近有污染源

三人沿著串榆河溯流上行，邊走邊查，大約行了兩個多小時，即將靠近燕騰分廠后面一大片林邊緣時，陡地遭到雨點般碎石塊襲擊，他們知不妙急忙順原路撤退，跑到田野里驀地冒出一伙五大三的漢子，手持鐵摟頭就打，慌中俞芳額頭被刮掉一大塊皮，肩頭遭到重擊，幸虧兩名自愿者一左一右護住他沖到公路邊，那伙人才悻悻消失在林里。

說到這里俞芳指著額頭邊的傷疤，并掉上出一大塊淤青。

方晟若有所思：“就是說燕騰分廠明知排污對周邊地區造嚴重污染，安排人手看守排污口，防止有人檢測”

“多年來我跟各式各樣的排污企業打道，自然有辦法，”俞芳得意地說，“養好傷后我帶了幾個環保志愿者，還有三條大狼狗，潛伏到林附近聲東擊西，到弄出靜把那伙人引開，趁機在廠區十四個排水口分別投放了檢測設備”

方晟半真半假道：“這是盜竊企業運營數據，屬于違法行為。”

俞芳對此早有應辭：“污染企業主向社會公布其污水理流程和排放數據，在歐是通行法則，可惜燕騰絕無可能讓外界查詢這些敏容，只好自己想辦法了據檢測結果，今年以來很多數值發生令人擔憂的異常變化，個別數值偏離度突破安全上限，要在歐早就勒令停產”

“歐亦非世外桃源，沒你想象的那麼完你說的數值指什麼”方晟問。

“專業很強，一時半刻解釋不清，簡單地說相當于我們做常規，有白細胞、紅細胞什麼的，醫生據數值大小能判斷有哪方面問題，”俞芳打著手勢比劃道，“以污染度為例，去年初也就是燕騰分廠開工前串榆河的平均值是4.9，遠遠低于標準值6，去年底燕騰廠開工后隨即達到7.12，雖然偏高但低于上限值9，還屬于可控范圍，但今年況發生變化，數值一路飆升市有這麼牛就好了，三月份就突破9，截止上月底已達到11.76方縣長，這是個可怕的數字，它每升高一個點，對周圍環境污染是呈幾何級數增長的，倘若升至20，燕騰分廠污染產生的后果跟諾貝爾核電站沒有兩樣”

說著俞芳將厚厚一卷自己撰寫的調查報告給方晟。

“這麼嚴重”方晟草草翻閱一遍悚然，“你應該向環保局等相關部門反映，或者直接與于縣長通。”

俞芳頹然搖搖頭：“沒用，我已了黃海縣臭名昭著的反面人，那些環保員見了我躲都來不及，誰肯坐下來聽我談污染的危害事實上方縣長、肖書記，很多況你們包括廣大市民都被蒙在鼓里的，一是以燕騰分廠為起點的串榆河下游沿線村莊胎兒早產、畸形、癌癥發病率連續上升，二是串榆河是黃海縣飲用水來源之一，由此帶來居民飲用水里重金屬超標，直接威脅到所有人你們縣領導也在其健康”

“環境污染的板子不能都打在燕騰分廠上，”肖翔道，“談到排污，其實北側紙箱廠、化氣廠都時常排放，相比之下燕騰分廠可能表面文章做得好些。”

“如果一個小說我一年只兩萬塊，其他小得更多，所以不應該抓我，你認為這個邏輯是否立”俞芳反問道，“事實上燕騰分廠肆無忌憚排污也把幾家鄰居嚇壞了，擔心招來麻煩，因此暗中唆使工人們上訪洗清自己，另外由于串榆河水

質嚴重惡化，確實給附近工人宿舍區造影響，稍微講究一點的，都到城里買純凈水，不敢用廠區自來水。”

聽到這里方晟已清楚燕騰分廠造的污染之嚴重，惡劣的是鄭沖、于鐵涯得知況卻不立即采取措施，或勒令燕騰停產整頓，或限期使用當初吹噓的德國進口設備，同時拿出一大筆錢來、賠償，反而試圖息事寧人，制事態曝。

接下來的事無須依靠俞芳了，方晟將啟龐大的調查力量，全面細致收集數據，走方渠道將燕騰分廠污染況公布于眾。

方晟不再追問，敬了俞芳一杯，慨道：“你是條真漢子，我非常敬佩人最可貴的莫過于執著和堅持，你能數十年如一日為黃海老百姓奔走，雖得不到廣泛支持仍保持初心，不容易，不簡單。”

俞芳唏噓道：“我是個沖而且不計后果的人，否則這些年把力用在鉆研學和討好上司方面，早就評上教授了，何至于還是小小的講師不過沒辦法，我就是率而為的人，就喜歡多管閑事，如果刻意抑委屈自己，俞芳就不是俞芳，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人生總得有個追求，對不對”

“干一杯，”肖翔主與他杯，然后說，“我知道這些年你過得很艱難，遭到各種打，前陣子我遇到范局長時特意提到你，希教育局能給予補助和扶持。”

“多謝肖書記關心，”俞芳眼中閃著淚，“有時夜里醒來，會到無人陪伴的孤寂，再看看空曠的臥室，簡陋的家，還有單漢屋子永遠的臭子味道，我也在問自己，這麼做是否值得抵制環境污染，多我一個我一人是否差不多我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可是，每當我看到漂著死魚翻騰著白沫的河面、被強酸強堿熏黃的土地、刺臭的空氣，以及醫院門口那麼多因污染而致癌的老人、孩子，我就控制不住激憤和沖，作為懂得化學污染惡果的化學講師，我不站出來說，誰說我不四奔走，盡自己最大努力保護環境，誰做我何嘗不安安靜靜地研究學問，撰寫論文，為自己尋求更好的出路，然而大環境如此，我能坐視不管嗎我想我恐怕是唐吉克德，永遠揮舞長矛去挑戰無能為力的風車，永遠.”

方晟靜靜聽著，將三人酒杯加滿，道：“理解你的想法我有個建議，說錯了你別見怪，就拿整治污染來說，單靠堵、反對、執意取締是不行的，唯有放下段與對方協商，在保證項目正常運轉的基礎降污染指標，或研究出減輕污染的辦法，你是化學講師，憑你的專業水平應該能辦到，例如說化工企業污染的問題，據我所知很多企業也在不斷研究對策，你可以與他們合作，共同做好降耗減排工作，既保護了環境，又為你的學研究加分，何樂而不為”

俞芳神肅然，連連點頭道：“這是一條新路，恐怕我也該作些改變和嘗試了。”

“預祝我們都能取得功。”

方晟舉杯與他了，兩人會心一笑，一飲而盡。

走出土菜館，抬頭見滿天繁星，皎潔的月亮高掛天邊，迎面吹來陣陣晚風，不由神清氣爽，心中油然而生喜悅之。

“月亮很圓，明天是個好天氣。”肖翔說。

方晟沿著人行道慢慢步行，走了一段路說：“調查取證工作給你行不行”

從主向方晟回報起，肖翔就有了思想準備，當即道：“沒問題，不過涉及環保專業方面可能需要縣環保局配合。”

“好，我努力一下。”

縣環保局局長尤定康是在韓子學任提拔的，環保向來屬于無權無勢的邊緣系統，在場系里不重視，曾衛華一時還顧不上。尤定康的后臺是原組織部長方貴宏，如今改換門庭已經來不及，只得聽之任之。

方晟覺得這時候向尤定康出橄欖枝，必定大歡迎，何況方貴宏調任縣政協常務副主席后，方晟一直與他保持聯系，期間還幫他解決了兩個小難題。有方貴宏從中牽線搭橋，這條路子應該沒問題。

肖翔正待談一下調查思路，方晟已轉移話題，問道：

“庚明最近心好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