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信宮中，鄭冬蘭收到父親親書的竹簡后，便遲遲不肯。

此行信都，真定國人，十之八九皆知大王將許嫁蕭王。大王無，為翁主，原與王無異，是以素來瞧不上尋常凡俗丈夫，此番好容易中意蕭王，若就這般歸去，豈非了眾人的笑話？

復雜難堪再度涌上心頭，闔上屋門，自床邊存放的箱笥底下，翻出個小小陶瓶。

那日，那婢子悄悄告知，城外巫祝廟，或有所求之。托人輾轉打聽，方知那廟巫手中，竟有一種能令子迷失心智，端莊全無的腌臢之藥，聽聞藥極猛，不論如何烈的子，只消三兩滴，便會廉恥全無。

起初又驚又怕，雖將藥悄悄買了來，卻始終藏于箱中不敢。實在想不通，如劉昭這般不過十三四歲的閨閣姑娘，怎會想出這樣的下作手段？

好幾日遇到劉昭，皆言開口詢問，可到底難當，再瞧劉昭，仿佛也并不提此事，便都忍下了。

倒是那日的婢子，前日又來尋，方問出滿腹疑。

原來也并非全是劉昭主意。劉昭年無知，雖不喜趙姬，卻一時也想不出什麼法子。實則這偌大的信宮中，莫說劉昭，便是劉徇，也不見得多喜趙姬，不過是礙于太后的面子，又有謝進時時盯著，只得讓著，于眾人面前裝出重非常的模樣……

鄭冬蘭握著那陶瓶，端詳半晌，掙扎許久，終是下定決心般，小心收袖中。

……

阿姝這幾日，因葵水而神不濟，好容易今日已大好，全然恢復，又聞劉徇要設宴替真定王一行踐行，便不得不又忙碌起來。

幸而有了前次的經驗，方不至忙。

是夜，眾人更赴宴。

這次，真定王一行沒了數日前的歡欣愉悅，個個面不佳，對劉徇與其臣屬屢番敬酒攀談，亦不甚熱絡。

蕭王臣屬們皆不懂劉徇打的什麼主意，初時待劉延壽等還殷勤，可到底行伍之人居多，不懂拐彎抹角，得不到回應，也不愿自討沒趣，遂不再理會，在宴上自尋樂子，反倒令氣氛輕松不。

劉徇與阿姝仍居上座，底下諸人分列兩側，中間有銅鼎與歌舞樂伎，案上瓜果糕點一應俱全，炙、脯、糜等葷食也源源不斷。

樊夫人因弱，只稍坐一坐，便起離席，連帶著，將劉昭也帶離了。

阿姝眼見二人離去，劉徇又正與眾人推杯換盞，心中方稍稍松了口氣。這位叔妹，子直率，不懂收斂，每每在眾人面前，也毫不掩飾對的不喜，著實教人頭疼。

今日宴上，所供之酒皆以烏梅煮過，味甘而醇，余韻悠長，十分可口。可再不敢多飲，特意換上小樽，除與眾人敬酒外，一滴也不沾。

側的劉徇仿佛也多了警惕，時不時側目過來。

今日一藕荷曲裾深，與月白緣相襯，愈顯容貌艷，即便未醉，雙頰也有因酒意灼燒而生出的紅暈，十分人。

他下意識以為又醉了，一面命人去準備醒酒湯，一面張目四顧，生怕又被旁人窺了去。

恰此時，一直暗中觀察的鄭冬蘭，忙命婢子將早已備好的二耳杯以托盤呈上：“姬恐大王豪飲傷，特備醒酒湯，亦多謝大王與王后這數日款待。”

那婢子說罷，將其中一杯捧予劉徇，另一杯則置于阿姝案上。

鄭這般時不時的獻殷勤，劉徇早已見怪不怪。若在人后，他定會婉拒，可如今眾目睽睽，實不能計較這點小事。況鄭明日便要離開，此時表達謝意，應當是已放棄聯姻的念頭，這醒酒湯，更是當下之需，他沒道理不。

如此，不過一瞬猶豫，他便舉杯飲下，沖那婢子道了聲“多謝”，便轉頭著阿姝。

阿姝手滾燙的臉頰，心知他誤會自己又醉了，只得也跟著舉杯飲下。

起初，湯中的蓮子百合的確令面上燥熱消去許多，可接著，方才降下的火，便又自下腹卷土重來，不但愈燒愈烈，直沖腦頂，還令整個人比醉酒時，更加混沌遲滯。

那湯中定是被人下了藥！

腦中警鈴大作，立刻側目劉徇，見他全無異狀，仍十分自然的與旁人言談，便知定是沖著自己來的。

底下鄭仍垂首端坐案幾邊，無暇觀察，只想趁著此刻神智尚清明，趕離席，另想辦法，否則，眾目睽睽下，怕是要將臉丟盡了。

周的火越燒越烈，一手掩在袖中用力握，以細長指甲嵌掌心的痛刺激麻木的神經，另一手則虛的沖雀兒示意。

雀兒察覺不對，趕上前將攙起，趁眾人不注意，自偏門悄然離開，往寢房去。

阿姝腦中混沌，雙虛，渾乏力，因怕旁人知曉，只半倚靠著雀兒，勉力睜著眼，繃住心神，慢慢行著。

可這藥似乎十分猛烈，行出去片刻，便再支撐不住，只得就近尋了間僻靜的宮室，連燈也來不及點上，便倒在榻上。

雀兒既驚且憂，低聲呼道：“阿姝，你怎麼了？我，我這就去請醫工！”說罷，將扶正些，拔便要離去。

“不！”阿姝憑著僅存的理智，趕掙扎著拉住袖，艱難搖頭道，“現在不能請醫工！”

既對下藥，為的無非是要面掃地，再不能抬頭做人。若此時去請醫工，定會引人注目，這無疑是昭告天下，蕭王后被人下了那樣下作的藥，不論是劉徇還是自己，都丟不起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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