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一年,阿姝頭一回聽劉昭喚自己“二嫂”,一時愣了下,與雀兒悄悄對視一眼,方綻出個笑容,沖點頭也喚了聲“叔妹”。
不論如何,劉昭愿意改口,已是個極大的變化,頭一次有了一種仿佛正被這個家慢慢接納的覺,心中五味雜陳,難以言喻。
劉昭到底孩子心重,方才喚那一聲“二嫂”,自覺到屈辱,想起過去的時日中,自己對阿姝的冷嘲熱諷,原以為阿姝會借機揚眉吐氣,奚落一番,卻不料滿面笑意,溫和有禮,再無半點其他舉。
努力想自阿姝目中看出些許作偽的蛛馬跡,可饒是瞪眼打量許久,仍是一無所獲,只得悻悻的扭開目,生怕令人看出自己的心虛與詫異。
這數月來,知曉了大嫂從前的行徑,只覺可恨又可憐,更可嘆自己還曾不辨是非,一味的將大嫂奉作與已故去的母親一樣的人,如今再瞧自己,也仿佛如跳梁小丑一般,旁人只怕都在瞧笑話。
可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從此便要待趙姬親厚如一家人一般。潛意識里,總還是忘不了趙姬與章后的關系,不自覺的便將其想作是同章后一樣的狠毒人。
雖然許久的相下,似乎也未尋出趙姬有何心思不純的痕跡,可總還是氣悶不過。
便如此刻,有馮媼在旁,只得趁其不注意,悄悄的拿眼睛牢牢瞪著趙姬,以示不滿。
只是阿姝也無暇細觀容,一旁有母與婢子,正牽著破奴與阿黛兩小兒,出高高的門檻,朝行來。
樊夫人病膏肓且已被拘,兩子由馮媼暫養著,如今王后歸來,自然得來拜見。
只是因先前兩小兒聽過讒言,曾對阿姝出言不遜,雖因小,記憶不大深刻,到底還有些影,此刻兩雙略膽怯的眼睛都的著阿姝,尤其阿黛,眼看著雙眸漉漉的,仿佛下一刻便要哭出來。
阿姝原也不會同孩計較,如今看著雕玉琢的兩個這副可憐樣,越發心生憐意,當即命雀兒將早已備好的自邯鄲帶來的些許小玩意兒取來,又親自躬,遞到兩個孩子手中。
破奴稍大些,又是男娃兒,比妹妹更警惕,兩眼猶猶豫豫的著眼前的玩意兒,流出些許,卻生生的忍下,并未手。
而阿黛則只想了片刻,再抬頭一見阿姝溫婉俏的笑臉,便立刻忘了害怕,笑著出兩顆小牙,接過遞來的玩,歡快的把玩起來。
馮媼一直在旁細細觀察。年歲稍長,識人頗多,不過片刻,便看出這位王后并非小肚腸,刻薄寡恩之人,這才出些微贊許的神,沖一旁的母微點了點頭。
母得授意,便拉了拉破奴的小手,溫聲道:“這是王后的好意,公子收下吧。”
破奴雖還將信將疑,到底與母親厚,又見妹妹已拿了,這才小心翼翼的接過,猶疑著沖阿姝拱手道謝,像小大人似的。
阿姝著他這戒備的模樣,心口有些酸意。
這兩孩子已然喪父,如今樊夫人也不能依靠,便真真是寄人籬下。想起自己年時喪母,到時又喪父的形,越發覺憐,便親蹲下|,將破奴扶起,盡力和藹道:“不必這樣多禮,我是叔母,都是一家人。”
說罷,又等了片刻。
可孩年膽小,仍未肯出那一聲“叔母”。
遂有些失落,強撐笑起,由著母與婢子們將兩人又帶回去。
行至宮中,劉昭先行回屋,余下馮媼與阿姝二人。
馮媼這一路觀察,雖不過片刻,但見這位王后雖年輕,又在出上與劉徇不大對付,然不但生得貌,更行止從容有度,待人溫和端方,敦厚有禮,八該是個實心眼兒的好孩子。
愈發覺滿意,原本有些肅穆的面容也緩和了不:“王后莫要憂心,孩不如長者一般會見風使舵,看人眼,一時難以接也是有的。可人心都是長的,管他長者還是小兒,只要真心實意的對待,堅冰終有融化的一日。”
這是在提醒阿姝,不論是破奴與阿黛,還是待劉徇與劉昭,只要恪守本分,心懷善念,總會有改變的一天。
阿姝怔了怔,明白這位馮媼是真心的寬。
馮媼雖不是劉徇親族,卻如親長一般令人尊敬。
這大約是這個家中,第一次有人這樣真誠而良苦用心的對。過去這一年里,莫說樊夫人與劉昭,便是如今待已親了許多的劉徇,也未曾替想過這些。
心底有些容,遂忍下眼底的熱意,鄭重的點頭道:“我定會謹記媼方才所說。”
待馮媼走后,阿姝自回屋中,將所攜之行囊重新安放。
一別半年,寢房中竟無半點變化,除了當日離去時帶走了些箱笥,如今重又放回外,旁的坐榻、床鋪、簾帳、屏風等,皆未過。
當日還余下的兩件都還在原,就連床間的枕頭,也仍是兩個并排著在一。
阿姝才坐到床邊,便聞到被衾簾帳間,仍還是過去慣用的花果香。
有信宮中婢子說了句:“這些時日王后不在,大王說王后從前的香怪好聞的,便一直也未讓換。”
才說著,外頭又有仆婦來報:“方才大王命人傳話,今日事多,會晚上半個時辰再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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