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聞言忽然沉了眉宇，良久，角出一近似嘲弄的笑弧，“原來如此。”

唐夜不知他想到了什麼，卻漸漸發現他的笑容仿佛從嘲弄中剝離，變了一種真心實意的愉悅。

“我從來不信命。”陸懷淵面不改地說，“可是你總能讓我覺得，你就是我的命中注定。”

唐夜被他那含笑的視線看得頭皮發麻，再加上對他所言所想一頭霧水，不退后一步，警惕地皺起眉頭道:“你在說什麼？”

陸懷淵收回視線，繼續手里的作，邊上藥邊淡淡開口，語言偶爾有不連貫的時候，是因為他到傷口短暫的疼痛，“我不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但是如果墨嵐在日記里寫的是真的，這一切真的是陸遠菱所為，那天晚上大概是想讓你和墨嵐發生關系，順便讓我過去看看。”

唐夜被他三言兩語里出來的信息震住，“……”

陸遠菱想讓他去捉？

唐夜眉頭蹙得更，“為什麼要這麼做？就算讓你看見了又怎麼樣？你那時候——”

又不喜歡。

對那時候的陸懷淵來說，唐夜只是個每天不停糾纏他的跟屁蟲罷了。

甚至陸遠菱完全沒有必要把當是莊清時和陸懷淵之間的一塊絆腳石，何必要如此費盡心思？

的話只說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因為看到了男人微微抬起的頭顱，俊的臉，線條一如既往的好看，那雙眸子卻無端顯得比平時更加深邃幽然。

他的薄了，吐出淡薄的幾個字:“你真的不明白？”

不明白。

看到臉上若有若無的茫然就知道，是真的不明白。

陸懷淵在心里無聲嘆了口氣，話鋒一轉，突然無比鄭重地說:“那天被下藥的不是我，我只是喝多了。”

唐夜眸一滯，無意識地把他的話重復了一遍:“你只是喝多了……”

“就算我真的被下了藥，倘若我不想，也有無數種方式拒絕和我不喜歡的人發生關系。”

陸懷淵說到這里，終于不再看，臉龐轉向別，聲音越來越小，幾乎湮滅在嗓子里，“因為是你，所以我不想拒絕。”

唐夜心底有一線驀地被撥，發出的聲響泠泠穿耳，撼著的神經。

“你——”

陸懷淵也不知自己怎麼了，如今骨，眼也不眨便可以說出一句，可是提及當年的往事，竟然連帶著心態都好似變了二十幾歲驕傲又冷淡的小男生，于承認，于啟齒。

幾秒鐘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對上的眼睛，眸間沉淀著很深的澤，好似終于認了命，“我喜歡你，想要你，你。墨嵐知道，陸遠菱知道，莊清時也知道。全世界……只有你不知道。”

如同憋著氣置海底的人忽然嗆進一口水，唐夜劇烈咳嗽了好幾聲。

說出這話后，心上的石頭才算是移開。

有了這個開頭，陸懷淵覺得接下來的話都容易開口了許多。

他的嗓音沉淡，不驕不躁，不驚不怒，這個男人永遠都是這樣，在浮躁奢華的天地中從容自在地走著，影孑然優雅，恰如第一次對他心時的模樣。

他的語調頗有些輕描淡寫的意味，卻連標點符號都著不容忽視的存在，“我從小就知道自己將來要和莊家的兒結婚，想來應該是陸遠菱和我爸聽了小時候一個算命先生說的話。”

不過他對莊清時沒什麼特別的印象。

除了六年級那年，聽說莊家的兒也要進和他同一所小學念一年級那次。

那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刻板單調的生活有了一抹亮。

不過那個年紀的小男孩大多喜歡裝酷，所以當他被告知了這個消息后，也沒表現出太大的雀躍和期待。

只是六年級開學的那個清晨，他頭一回認認真真地整理好了自己的衫，打了個漂亮的小領結，出門前專門挑了一雙得锃亮的皮鞋，站在鏡子面前練了很久，什麼樣的表最能讓人記住。

也許當年的教導主任還能記得，生冷淡又被校長捧著寵著的陸三公子破天荒的沒有拒絕出席集活，甚至主跑到一年級新生的隊列面前來來去去地走了十好幾回，也不知道是在刷什麼存在。

而十二歲的陸懷淵呢，著口袋站在隊列前方，一眼就從人群中找到了那個玲瓏剔得像是玉雕的小姑娘。

下，六歲的莊清時漂亮得不像話。

他看著的眉眼，覺得悉，又覺得，哪里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

所以當下了課，小孩主跑到高年級樓層門口，怯生生地問他是不是陸懷淵的時候，他沉默了下，說:“不是。”

很奇怪。

后來他就很再去關注那個孩了。

就好像是這一次見面把他從五歲到十二歲埋藏在心底的期待都耗空了一樣。

他看著對他努力追逐的模樣，竟也覺得乏味，無趣，不過如此。

一歲的，話都不會說，就流了他滿臉口水。

這樣驚世駭俗的出場，怎麼最終卻也落俗套了呢？

他對莊清時就這麼不遠不近，不主不回應亦不拒絕——為陸家的繼承人，言行舉止都要恪守規范，其實沒有太多自由，他也從小就接了將來要娶莊清時這個設定，便沒太花時間在男之上、對于各路投懷送抱的孩看都懶得看一眼。

只是偶爾在影斑駁的教室座位上，在蟬鳴不止的高大榕樹下，他會著空氣短暫失神，想起五歲那年小心翼翼湊到他旁邊吹氣為他退燒的孩，然后在心底無聲自問，這輩子就這樣了麼？

這種悄然而至的念頭，其實不多。

真的真的，只是偶爾。

就在他慢慢決定向生活妥協時，23歲那年夏天，卻橫空蹦出來一個“狄俄尼索斯”的人。

不講規矩，無視禮法，與他井井有條的生活完全相悖，像個橫沖直撞的瘋子。

撞破了他的原則，撞破了他的底線，撞進他心里，再沒出去過。

陸懷淵是遇到以后才發現，不，他不甘心。

他不想妥協。

大約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生來就會彼此吸引，他喜歡瘋野，喜歡的胡鬧，喜歡的不講道理，喜歡他在上看到的另一個世界——那個，他曾經想過又不敢踏的世界。

瘋癲背后，卻藏著令人心疼的和善良。

陸懷淵甚至有種錯覺——

唐夜給他的心，和五歲那年莊忠澤帶來的嬰給他的心，如出一轍。

但理智告訴他，他得拒絕這種會給他生活帶來翻天覆地變化的人。

所以最初的幾個月，陸懷淵什麼都沒說。

但陸遠菱到底是他的親生母親，又是看著他從小到大的人，他不說，也看得出來變化。

陸遠菱旁敲側擊著問過:“你是不是對那個正在追你的唐家小姐有意思？”

陸懷淵不假思索地否認:“當然不可能。”

轉后篤定的步伐卻有片刻的停頓，他低聲問:“大姐，我一定要和莊家兒結婚嗎？”

簡簡單單一個問題，讓陸遠菱明白了很多事，也，決定了很多事。

事到如今他再次想起曾經種種，只覺得心口被某種緒充斥著圍繞著，風是，雨是，風雨琳瑯都是。

無論份，無論姓名，兜兜轉轉，這世界上能打開他的心的人，從來就沒有第二個。

“你在笑什麼？”唐夜不懂。

陸懷淵后知后覺地收斂起角的弧度，嗓音低靄道:“沒什麼。”

邊說邊扯開繃帶，淡而溫和地叮囑:“背過臉去，別看。”

唐夜只遲疑了片刻，便一步上前，不由分說把他的手按住，冷漠道:“你別作死了，我來。”

陸懷淵沉默了下，“你不害怕？”

“該害怕的是你。”唐夜面無表地拿起剪刀剪開了已經和糾纏在一起的紗布，尖銳的刀鋒就停在他傷口前一寸的地方。

不溫也不克制的作牽著他的傷，陸懷淵覺得自己的皮都要被撕裂了。

可他角的弧度自始至終都沒有消減半分。

唐夜為他包扎完傷口，自己的手也累得快要斷掉。

把染的巾和紗布統統扔進了水盆里，剛要端走，就被男人扣住手腕，啞聲道:“讓宋井去收拾就好，你陪我待一下。”

唐夜眉眼一凝，眼里浮著些許深深的，沒有拒絕，直言道:“好。”

的態度讓陸懷淵有了些許意外。

他抬頭，仔細把打量一遍，最后才躺在床上，闔上了眼簾。

“陸懷淵……”

“噓。”男人沒睜眼，手指卻很穩很準地點住了的，“別說話，我很累，陪我睡個午覺。”

唐夜咬了咬牙，忽聽男人涼薄的低笑聲，“既然決定來找我，就要沉住氣。能讓你這麼委屈自己又是為我換藥又是陪我睡覺的事，定然不是什麼小事。想讓我幫你做，是不是該給我點甜頭吃，嗯？”

唐夜怔住，目晦地向男人沉靜英俊的側臉，“你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