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宋宅

賈珩落座下來，宋璟的仆人端上一只茶盅，然后，躬之間，漸漸退至遠，垂手侍奉。

宋妍說話之間，同樣近前落座，凝眸看向那蟒服青年。

宋璟那張白凈、儒雅的面容上涌起繁盛笑意，說道：“妍兒，過來一塊兒用些飯菜吧。”

自家兒現在是親王側妃了。

就在兩人敘話之時，一個仆人快步進廳堂，稟告道：“老爺，四老爺來了。”

賈珩笑道：“正說想要見見宋四叔，倒是來的正好。”

宋璟笑道：“先前就打發人請了四弟過來，不想現在才來。”

頃，就見那一架雕刻凰圖案的玻璃屏風之畔，可見那面皮白凈，氣度儒雅的青年員，正是宋瑄。

“子鈺，遲來一步，還請子鈺海涵海涵。”宋瑄臉上笑意繁盛，低聲說道。

賈珩道：“宋四叔客氣了。”

這會兒，宋妍起得來，提過一只青玉流的茶壺，給宋瑄斟了一杯清茶，道：“四叔，還請喝茶。”

宋瑄點了點頭，問道：“妍兒也過來了。”

宋妍聲音輕幾許，說道：“過來看看爹爹和娘親。”

宋瑄笑了笑，打趣說道：“就沒有想著過來看看我這個四叔。”

這會兒，宋璟之妻沈氏在一旁笑道：“四弟，妍兒從小就是靦腆害的子，你不要再行逗著了。”

宋瑄笑了笑，道：“這丫頭真是大了。”

旋即，落座下來。

而這邊廂，賈珩抬眸看向氣度儒雅的宋瑄，問道：“宋四叔最近在京兆履新，覺得京兆如何？”

宋瑄放下手中茶盅，說道：“京兆之地乃為天子腳下，百城首善之地，權貴眾多，我治理京兆府，倒也有不順。”

賈珩整容斂，鄭重道：“如是京中權貴橫行不法，可秉公置，我自會為你撐腰。”

宋瑄凝眸看向賈珩，笑道：“有衛王這句話就好。”

宋璟笑了笑，溫聲道：“好了，咱們一塊兒用午飯了，再不筷，菜肴都涼了。”

說話之間，丫鬟和嬤嬤快步進廂房，端上一桌桌菜肴，在漆木幾案上擺放的琳瑯滿目。

賈珩來到銅盆之前，凈過一雙手，落座下來。

宋璟提及工部匠師招募之事，宋瑄笑道：“子鈺打算在工部多募匠師，我恰恰知道一人，其人博學多才，善于鉆研西洋火之，又通天文歷法，水利工程。”

賈珩問道：“通天文歷法，水利工程？竟有這樣的人才。”

難道是什麼歷史上的能人異士？

宋瑄繼續賣著關子，說道：“當初在開封府知事以后，曾見過這麼一位能人異士，與我提及黃河河堤整修一事，并提及開封府以南的黃河大堤也需要重新翻修，不然等幾年后，難抵洪水泛濫肆。”

賈珩心頭愈發起了興趣，問道：“未知其人姓甚名誰？”

當初河南沿段的黃河大堤，他臨時為了抗洪搶險，讓人重修，經過這麼久時間過去，倒是并未潰堤。

但畢竟是臨時的工程，時間一長，的確有可能會再次潰堤。

宋瑄道：“其人名為徐啟。”

賈珩聞言，心頭不由一驚。

徐啟？其人乃是平行時空的大明，崇禎朝的名臣，可謂科教興國的典范。

原本以為此世不會有此人，未曾想……難道是同名同姓？

宋璟善于察言觀，捕捉到賈珩臉上神的變化，問道：“子鈺難道識得此人？”

賈珩點了點頭，道：“久聞此人大名，可謂博學中西，怎麼會到河南去？”

按照歷史記載，徐啟應該是松江府上海人，按說不應到河南去才是，不過其人作為平行時空大明蕃薯的推廣大臣，或許是這個緣由？

宋瑄道：“徐啟原是松江府上海縣的名流賢達，前不久至河南觀新政效，見番薯高產收，又查看了下位于開封的黃河大堤，細勘地理，辨其虛實。”

賈珩道：“你代為書信一封，寄送至開封府，就說我延請徐啟前往神京工部任職，我以工部侍郎之位空缺相待。”

以徐啟開啟科技之路，招募習學科技之蒙，拉開科教興國的序幕，改革儒學。

宋瑄道：“等用罷飯，我就給他書信一封。”

而后，眾人開始用飯。

而后，用罷飯之后，返回一側的偏廂，重又在椅子上落座下來。

賈珩將茶盅輕輕放在一側小幾上，可見茶盅之熱氣裊裊，香氣四溢。

賈珩道：“務府事務冗雜，以后隨著明年新政大舉，事務日增，岳丈大人還要多費一些心思才是。”

宋璟道：“子鈺放心，務府這邊兒一定不會出什麼紕才是。”

賈珩點了點頭，然后看向宋瑄，問道：“我聽手下之人說，京兆府衙門近來派出衙役整飭神京城治安？”

宋瑄道：“舉京兆府衙門的衙役之力，難免力有未逮，如是有錦府的探事和諜配合行事，當會事半功倍一些。”

賈珩應允道：“我會讓錦府從中幫忙，探查不法宵小，還神京城一片朗朗乾坤。”

距離當年以五城兵馬司鏟除三河幫匪患已經過去好幾年，神京城中的三教九流的底層難免又有了一些新的變化。

宋璟敘說道：“子鈺，先前宗皇帝之子被廢，雖經過一番撥反正，使兒榮登大寶，但如今朝堂之上對新君繼立有非議的文臣，仍然不乏其人。”

賈珩默然片刻，道：“這些只能隨著世移時遷，潛移默化，至于膽敢毀謗朝廷，無事生非的僚，朝廷當嚴懲不貸。”

他不是沒有想過祭起屠刀，羅織冤獄，但剛剛輔政，手下臣僚不多，此外尚且缺乏一個借口。

李許兩人的逆案，神京朝堂上的反對勢力幾乎被清洗一空，以至于他需要聯絡宋家外戚，乃至重新拉攏齊昆、趙翼、柳政等人。

現在朝堂之上，六部尚書當中，吏部尚書姚輿以及翰林、都察兩院等一干清流，現在對他更多是貌恭而心不服。

先前李瓚謀反，立了陳澤，彼等都是上表擁立八皇子陳澤，那一個。

但正如閣首輔齊昆謹奉詔一般，彼等明面上奉得是馮太后的懿旨，也讓人拿不出什麼把柄。

他不可能都一網打盡，這本不現實，那樣整個僚機構都是癱瘓的。

細數六部當中，戶部尚書齊昆，禮部尚書柳政，兵部尚書施杰，工部尚書趙翼，至于刑部尚書已經出缺兒。

原刑部尚書趙默因為其母去世，已經在去年辭去職，前往老家浙江丁憂。

朝堂上因為牽連李許一案被下獄的員，主要是李瓚和許廬的鐵桿嫡系，有兵部右侍郎鄒靖，右副都史張治，京兆尹饒以周，以及都察院的諸史。

嚴格來說，這些都是忠于陳漢社稷的剛直之臣，在先前的廢立政變中積極活躍。

反而如周廷機等一些識時務、通權變的浙黨中人，在過去政變當中并未得太多牽連。

李瓚所代表的楚黨以及許廬，恰恰是當年在崇平一朝幫著賈珩說話的人。

而浙黨又是事事針對賈珩的一批人，后者卻在政變中保持詭異的沉默，或者爭相攀附。

所以，他只是剛剛擺平了局勢，離朝野百躬相請，衛王請繼天子位，還差著十萬八千里。

不過，明面上的反對者，已經是沒有了，只要他不篡位。

但暗中的反對者，仍在潛藏爪牙，伺機而。

哪怕是齊昆，施杰，柳政等人都不會支持他篡位，只是迫于形勢，暫且服從。

宋璟好奇著怔怔出神的蟒服青年，問道：“子鈺，你剛剛在想什麼？”

賈珩自失一笑，道：“沒想什麼，只是剛剛還在思量一些事。”

然后，轉臉看向宋瑄，說道：“等稍后，還請四叔幫我書信一封。”

宋瑄點了點頭，說道：“子鈺放心好了，我這就書寫一封書信。”

而后，宋瑄喚來仆人準備筆墨，開始書就一封信箋。

……

……

就在賈珩準備重用徐啟之時，千里之外的江南——

金陵，郝宅

前閣大學士，太傅郝繼儒今日正值八十大壽，郝家為此隆重慶祝，而整個郝宅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宴請到訪的江南一眾僚。

題著融春堂匾額的宅院——

圓形漆木條案之上，正在擺放著琳瑯滿目的菜肴，可見杯碟碗筷，窗明幾凈。

左方梨花椅子上落座著前南京禮部尚書袁圖，南京都察院右都史鄺春，右僉都史梅敦本，右副都史魯進義等一干清流。

右邊梨花椅子上則是落座著工部尚書嚴茂，吏部侍郎付希業、吳鶴飛，刑部侍郎應元魯，監察史郭超，南京國子監司業魯伯奇等人。

可謂賓客盈門，高朋滿座。

眾人敘說著南省朝堂之中的趣聞。

郝繼儒放下手中的茶盅，灰白相間的眉頭之下，蒼老眸涌著思索之，說道：“衛王如今輔政當國，殘害忠良，我等累漢室大恩，豈能袖手旁觀，坐視不理？”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紛紛變。

刑部侍郎應元魯面倏變，說道：“郝太傅慎言，如今朝堂之上遍布衛王黨羽，太傅此言，只怕引來錦緹騎的搜檢。”

郝繼儒將手中拄著的拐杖重重砸在地板上，沉聲道：“那是神京，這里是金陵，他衛王再是一手遮天，手也不到金陵，況且老朽已經年過八十，耄耋之年，乃知天命，何懼刀兵耶？”

自當初賈珩前往江南督問新政，對江南士紳威利，再加上以往的幾次齟齬，郝繼儒等江南士紳對賈珩早有怨恨。

再加上南省原本就是朝廷致仕員匯聚所在，彼等累皇恩，大多忠于陳漢皇室，可謂守舊勢力。

當初，高家在蜀作，彼等就是在觀況，只是朝廷平定蜀頗為迅速，還沒有給江南諸僚留下太多時間，就已經拿下整個蜀，江南士紳只能偃旗息鼓。

而賈珩先后斗倒高仲平和李瓚、許廬等一干直臣之后，江南士紳同樣有兔死狐悲之。

或者說，當初賈珩原本就只是與江南士紳暫且達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