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珣譏諷道：“那你便試試。”

言語間，似乎本沒有將沈闕放在眼里。

沈闕暴跳如雷，他想起此人這三年與他作對，連他向沒有過所的胡商索要財這種小事，崔珣都能小題大做，說他勾結胡人意圖謀反，差點將他抓察事廳嚴刑拷打，思及這些，沈闕更是恨上心來，他出佩刀，唰的一下架在崔珣脖子上：“崔珣，你這狗東西，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崔珣眼皮都沒抬，他只是嘲諷道：“殺人的蠢事，裴觀岳就挑唆你來，看來你們的關系，并沒有那麼牢不可破。”

沈闕愣了愣，然后嗤笑：“崔珣，你挑撥了，我告訴你，今日就算我殺了你，太后也不會怪罪我，誰讓我是外甥呢？誰讓，欠了我阿娘的呢？”

說罷，他雙手舉起佩刀，就往崔珣脖子砍下，李楹大驚，手中綠鬼火閃現，就算會被反噬，也要救崔珣。

但忽聽到一聲大喝：“住手！”

沈闕佩刀懸在半空，他扭頭一看，居然是新上任的尚書右仆崔頌清。

沈闕不甘道：“崔相公，我知道崔珣是你侄，你莫非是來袒護他的嗎？”

崔頌清嫌惡瞥了他一眼：“不管崔珣是不是我侄，沈將軍都不能無故殺人。”

沈闕道：“我殺崔珣，是民心所向！”

“若民心所向就能殺人，沈將軍的命，恐怕也活不過今日。”

沈闕一噎，崔頌清負手道：“滾吧，有我崔頌清在長安一日，就誰也不能崔珣。”

沈闕目瞪口呆，看來崔頌清是執意要維護他的侄了，今日恐怕是殺不了崔珣了，他于是憤憤然瞪了崔頌清一眼，怏怏離去。

沈闕已走，崔頌清卻始終站在大門門口，不愿踏進一步。

崔珣默了默，他走上前去，拱手行禮：“伯父。”

他行完禮后，直起子，自始至終，崔頌清只是跟看沈闕一樣嫌惡的看著他，半晌，才道：“你為什麼不死在突厥？”

第33章

崔珣怔住。

崔頌清淡淡道：“你三歲喪母, 你父續弦后，你與你繼母以及兄弟不睦，你曾因你庶弟給你起雅號‘蓮花郎’, 而將其打至頭破流，你父深惡你, 說你桀逆放恣, 喜怒不定, 但我卻覺得你如此, 也是事出有因, 何況你文韜武略, 更是我崔家魁首，假以時日, 定能為大周棟梁。我惜你的才華，又無法干涉你的家事，只能于你十四歲時修書一封，將你推薦給天威軍主帥郭勤威，郭勤威雖出寒門，但兵如子, 智勇雙全，我想著有他磨礪, 你定能玉琢, 一展抱負。”

崔珣聽著，他頭逐漸越垂越低, 崔頌清的聲音愈發冷淡：“但是你呢？你是怎麼做的？落雁嶺一戰，郭勤威雖決策失誤, 丟城丟地，但好歹以死殉國, 保住了他的名節，天威軍其余人不愿被俘，也全都力戰而死，若結局止步于此，天威軍還能落得個其罪當誅、其可憫的評價，可你，為了活命，居然投降突厥，讓史連其可憫都無法下筆，所以崔珣，你為什麼不自殺？你為什麼不死在突厥？”

崔頌清聲聲質問，崔珣驀然抬頭，他看著他這個最尊敬的長輩，他眼神之中劃過一茫然，他嚨了，似乎是想說什麼，但最后只是艱難開口：“螻蟻尚且生，我，為什麼不能活？”

崔頌清都氣笑了：“好一個螻蟻尚且生！好！好！是我崔頌清看錯人了！沒想到我博陵崔氏，居然出了你這樣一個貪生怕死之徒。”

崔珣目愈發恍惚： “人人都有自己的道，伯父的道，便是推行新政，安邦定國，為此伯父不惜和親朋好友反目，清貧度日，而我，也有我的道，完我的道之前，我，不能死。”

崔頌清斥責：“你的道，難道就是為了活命，投降突厥，向胡搖尾乞憐嗎？”

崔頌清的話，似乎到了崔珣心中痛，他雙眸灰蒙蒙的，如同霜晨時薄霧氤氳的湖泊：“伯父方才問我，為什麼不自盡？在突厥時，我的確有一千次、一萬次機會可以自盡，死了，便可以不再辱，但是，我不愿死。”

崔頌清大失所：“來之前，我還給你找了許多借口，我在想或是突厥對你看管甚嚴，所以你死不了，沒想到你竟然是自己不愿死！”

崔珣臉蒼白，他似乎是掙扎了很久，終于輕聲開口：“伯父可曾聽說，天威軍虞候盛云廷的尸骨，從道中挖出一事？”

崔頌清聽后，卻只輕飄飄的說了一句：“那又怎樣？”

一句話，讓崔珣如墜冰窟。

崔頌清緩緩道：“你莫非想說，有人故意見死不救，這才讓天威軍全軍覆沒？姑且不說天威軍一案已定局，就說帶五萬天威軍前往落雁嶺，那也是郭勤威自己的主意，他這罪，難道不該誅？崔珣，難道你要將自己貪生怕死的因由，歸結那不知有沒有的見死不救？”

崔珣面容慘白的如同新雪覆蓋的冬夜，沒有一，他忽輕輕笑了聲：“不，是我自己貪生怕死，沒有其他因由。”

崔頌清終于徹底失，他冷冷看了崔珣一眼：“你人品雖然低劣，但還算有幾分才能，我會說服太后將你復原職，只是日后在朝堂，你不許稱我伯父，我丟不起這個人。”

崔珣木然道：“好。”

崔頌清最后嫌惡的看了他一眼，才拂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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