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勤威抬首，聲音悲涼：“十七郎，我知曉你向來心高氣傲，你是寧死也不愿被俘的，但落雁嶺，漫山遍野，都是天威軍的尸首，五萬冤魂，就算了地府，也不能瞑目！”

崔珣眼眶發紅，被俘對他來說，的確是奇恥大辱，他寧愿死，也不愿被俘虜，可是，這落雁嶺，每一寸，都浸滿了天威軍的鮮，那是和他朝夕相三年的天威軍，那是與他親如兄弟的天威軍，他們不嫌他冷淡，反而熱忱待他，他怎麼可以因為自己的一點驕傲，讓這五萬冤魂，死都不能瞑目。

崔珣哽咽難言，他鄭重朝郭勤威叩了一首：“郭帥，我答應你。”

郭勤威聽他答應，心中卻愈發難過，他想說很多，最后卻只慘然道：“十七郎，是我……對不住你。”

崔珣心中也是大慟：“不，郭帥從未對不住我，若非郭帥，也不會有今日的十七郎，郭帥且放心，不管我在突厥遇到什麼難關，我都會好好活著，我會活著回大周，活著為眾兄弟冤！”

郭勤威悲不自勝，他點了點頭：“十七郎，還有最后一件事，我要囑咐你。”

“郭帥請說。”

郭勤威指了指忠義祠的蘇武和張騫雕像：“你要學蘇武，學張騫，你縱然被俘，你也絕不能投降，降了，你就跟李陵一樣，徹底回不了大周了！”

崔珣著肅穆的蘇武和張騫雕像，他眼中含淚，重重頷首，郭勤威徹底放下心來，他慘笑著出佩刀：“我郭勤威從軍三十載，至安西都護府副都護，更是一手創立天威軍，于西域諸國，威名赫赫，突厥人要抓我，辱大周，我豈能讓他們得逞？今日我以死報國，痛快！痛快！”

說罷，他便橫刀自刎，跡噴到崔珣臉上，這變化太快，在場眾人都來不及去救，待反應過來，郭勤威已是雙目圓整，倒在地上，忠義祠中，頓時一片寂靜，半晌，崔珣才抖著出手，去將他雙眼闔上。

外面已經響起突厥騎兵的沖鋒號角，曹五郎等人往外看去，眾人對視一眼，然后都跪下向崔珣咣咣磕了三個響頭，曹五郎含淚道：“十七郎，我們去了，前路艱難，你，保重。”

崔珣跪在郭勤威尸首旁，目茫然，耳邊響起曹五郎等人提劍與突厥人戰聲，沖殺聲不絕于耳，崔珣不由去地上的鐵胎弓，他手指攥弓柄，但直到沖殺聲停止，他都沒有出去，兩行熱淚從他眸中落，與他面上的郭勤威的鮮混在一起，滴落在地上。

第83章

一抹殘, 映于天邊。

幾個突厥兵砍翻最后一個天威軍，那天威軍著實勇猛，即使瀕死之際, 也突然暴起用匕首死他們一個同伴，幾人到現在還心有余悸, 清點戰場的可汗附離衛騎馬趕來, 他勒住韁繩, 問：“看到郭勤威了嗎？”

“沒有。”

附離衛瞥了眼地上不斷搐著吐出沫的天威軍, 這天威軍一看就活不了, 但就算活不, 那雙眼睛，還在死死瞪著他們, 附離衛不由罵了聲：“這些漢人，還真是不怕死。”

“誰說不是呢？”一個突厥兵悻悻道：“咱們十個人，居然被他干掉三個。”

“那還算好的了，知道他們兩百人的殘軍，殺了我們多人嗎？足足一千人！” 附離衛咬牙切齒：“都說天威軍悍不畏死，果然是這樣。”

他忿忿舉起馬鞭, 高喊道：“所有人聽著，可汗有令, 務必活捉郭勤威！捉到郭勤威者, 重重有賞！”

附離衛說罷，便一甩馬鞭, 駿馬疾馳而去，余下突厥騎兵聽到此言, 都興不已，一個個翻上馬前去搜捕了, 方才那幾個突厥兵也準備翻上馬，但其中一人看到自己砍翻的那個天威軍已經圓睜著眼睛死去，胳膊上還纏著一個制錦帕，一看就價值不菲，于是他上馬前，彎腰將那沾了的錦帕一把扯下，揣懷中，然后才馬去尋郭勤威蹤跡。

忠義祠中，郭勤威的尸首已經漸漸冰涼，崔珣木然跪在尸首旁，看著這個三年來對他無微不至的主帥，臉上的淚早已干涸，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平靜，但當聽到邁忠義祠的聲音時，他蒼白手指還是不由攥膝上的鐵胎弓。

一隊突厥兵闖了進來，為首的披重甲，應該是附離衛，附離，突厥語狼的意思，附離衛就是尼都可汗麾下最銳的勇士，那附離衛邁忠義祠，先是一喜：“郭勤威在這！”

但他很快又大怒：“郭勤威已經死了！”

尼都可汗千叮萬囑，一定要他們活捉郭勤威，因為郭勤威是大周最赫赫有名的將領，活捉了郭勤威，等于大大滅了大周威風，卻沒想到，郭勤威居然于這破廟之中，橫刀自刎了？

郭勤威邊，還有一個臉上上都濺滿跡的天威軍年，附離衛眉頭一皺，郭勤威死了，其余天威軍也都死了，他和尼都可汗沒辦法代，他眼睛一瞇，招手道：“抓住他！”

他后突厥兵如狼似虎涌上來，崔珣握膝蓋上放著的鐵胎弓，郭勤威自刎前的那句話一直縈繞在他耳邊：

“你不能死，你要活著。”

崔珣手指攥的發疼，但卻始終沒有反抗，附離衛冷笑一聲，沒想到天威軍中，出了這樣一個貪生怕死的人。

一個突厥兵將崔珣一腳踹倒，眾人一擁而上，便準備將他捆綁起來，獻給尼都可汗，崔珣本任其捆綁，但卻意外看到一人懷中，出的一點沾滿跡的白錦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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