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珣靠在黃花梨榻上, 他擁著錦衾,高熱還沒退,蒼白面泛著不正常的紅, 他不斷咳嗽著,雖然難, 但一雙眼眸, 始終枯寂無波。
良久, 他才想起放在一旁的藥, 他有些厭惡的瞟了眼黑漆漆的藥, 但還是抖著手去端起, 他不能死,要死, 也不是現在。
他用白玉匙舀了勺藥,準備往口中送去,但手腕卻虛弱無力,加上手腕還鎖著沉重鐐銬,他一個沒端住,青釉藥碗往錦衾落下, 但剛一落下,卻見一團幽綠鬼火將藥碗托住, 藥一點都沒灑。
李楹從鬼火上取過青釉藥碗, 沉默坐在他榻邊,放了顆糖霜到碗中, 等糖霜化了,才舀了勺藥, 細心將滾燙藥吹到溫熱,遞到崔珣邊。
崔珣沒喝, 他只道:“我自己來。”
李楹道:“你要是自己能來的話,這藥碗方才也不會落下了。”
崔珣不習慣被人喂食,他還是不愿喝,李楹嘆了口氣:“行吧,你不喝也可以,你要是病死了,我看你是沒法去地府和郭帥代了。”
崔珣聞言,放于錦衾上的手指微微抖了下,不得不承認,李楹這話,的確他心窩子了,他之所以這些年盡屈辱都不愿死,就是為了履行對郭帥那句承諾,他垂眸,終于張口,將李楹遞到他邊的那勺湯藥喝下。
李楹搖了搖頭,此人自尊心,有時真是強的不合時宜,繼續舀了勺湯藥,吹涼,遞到他邊。
一碗湯藥很快沒了一半,崔珣咽下一口被糖霜中和的微甜的湯藥,他抬眸,看向正低頭吹著藥的李楹,睫低垂,很認真的在幫他將滾燙藥吹涼,崔珣在時病時,雖也有婢伺候湯藥,但從未有人這般,是用真心來照顧他,而不是因為他是主人,或是什麼對有利的人,照顧他,只是因為他是崔舒。
一暖意自他心中涌現,他怔怔看著李楹瑩潔臉龐,都忘了咽下遞到邊的藥了。
李楹疑了聲:“欸?”
崔珣這才反應過來,他張口,含下那勺藥,只是一雙眼眸,仍然怔怔看著李楹。
他在病時,墨發只簡單用一玉簪簪起,幾縷發凌垂在臉龐,雙頰因為高熱如同抹了一層薄薄緋紅胭脂,如醉玉頹山,又如靡麗丹霞,偏偏這糜麗中,還夾雜了幾分病中的懨懨和脆弱,李楹看著,都不由呼吸一滯,心臟跳快了半拍,胡思想著,古文說西子捧心,愈增其妍,當時讀到時還不太相信,心說如何有人能夠病容愈增其妍,如今看來,倒是古人誠不欺我。
李楹想完后,莫名心虛,責怪自己,崔珣病中已經很是難了,都在想些什麼七八糟的啊。
一心虛,都不敢再去看崔珣了,只是依舊輕輕吹了藥,遞到崔珣邊時,才抬眸看了他一眼,但一想到方才的心思,又趕低頭,作間,多了幾分含帶怯的模樣,本就生得秀,一含帶怯,實在可,崔珣也不由心中怦然一。
兩人都生出旖旎心思,這剩下藥的喂食,氣氛自然就曖昧許多,他含著喂過來的白玉匙,一雙眼眸黑漆漆的,定定看著,又不敢看他,偶爾鼓起勇氣抬頭看他一眼,他卻又不好意思的飛快垂首,半碗藥,喂到最后,兩人耳都紅了。
李楹見青釉藥碗已經見了底,道:“這藥方嗜睡,你先休息一會吧。”
崔珣點了點頭,他道:“你也先回去吧。”
李楹想了想,卻道:“我還是留在這里,以防萬一吧。”
崔珣道:“我不會有事的。”
“可是……”李楹道:“崔珣,你生病的時候,不想有人在旁邊陪你嗎?”
以前也生過病,每次病時,阿娘都會在病榻前陪伴,有時阿耶也會過來,有的人在,的病總能好的格外快。
崔珣聞言,愣了愣,片刻后,他才艱難道:“
沒有人陪過。”
兒時倒是經常生病,但病榻前,沒有人,時,很好,不生病了,也不需要人,從突厥回來后,又不好了,經常生病,但是,又沒有人了。
所以,不是不想,是沒有人。
李楹笑了笑:“那我陪你啊。”
崔珣手指慢慢抓錦衾,睫微不可見的抖了下,他喃喃說道:“你……不怪我嗎?”
“怪你?”
“昨日……”崔珣斟酌了下言辭,還是想不到該怎麼說出口,最后只能道:“我以為,你會怪我。”
怪他,辜負的心意。
李楹搖頭:“崔珣,我永遠不會怪你。”
頓了頓,又道:“我在等你,等你有勇氣接我的心意,等你愿意我,喚你一聲十七郎。”
崔珣長睫上似乎沾了些細碎晶瑩,他垂下眼眸:“如果,等不到呢?”
“不等,又怎麼知道等不到呢?”
崔珣沒說話了,他只是抬手,鐐銬叮當聲中,他似是不經意間了眼睛,然后他放下手指,輕聲說了句:“好。”
李楹點燃安神香后,便扶著崔珣,躺了下來。
藥方中加了麻黃和葛,會讓人服后昏昏睡,加上安神香的作用,崔珣很快沉沉睡了過去,而麻黃和葛又能發汗解表,因此沒過一會,睡夢中的崔珣額上就布滿細汗珠,李楹打了盆水,了帕子,然后擰干,仔細拭著他額上臉上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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