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怕太后一怒之下，要了他的命麼？

所以，他真的那麼怕死嗎？

他真的選擇茍且生了嗎？

他真的背叛了阿兄和天威軍嗎？

阿蠻第一次，對自己深信不疑的東西，產生了懷疑。

第100章

紫宸殿中, 小葉紫檀制的座雕刻，椅上鋪設著舒適墊，阿蠻生對座上的圣人行了不標準的三跪九叩禮, 才抬起頭，睹了眼圣人真。

只見圣人相貌秀雅, 清俊如玉, 的確像民間傳言的那般, 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男子, 而太后容于珠簾后, 看不清楚, 但太后早已還政，平日居蓬萊殿, 非重要事宜不會出殿，想必這次是因為被告是其外甥，所以太后破例又掛起珠簾，坐鎮紫宸殿。

這兩人，乃是大周最高的主宰，是以前畢生都難得一見的大人, 阿蠻跪伏在地上，手指張到幾近摳進烏木地板中, 耳邊回想起崔珣那句“無需害怕”, 漸漸安定心神，是的, 是來為阿兄冤的，沒做錯事, 不需要害怕。

阿蠻叩首：“民婦盛阿蠻，叩見太后, 叩見圣人。

隆興帝點了點頭，他聲音也和外表一樣，十分清雅：“盛阿蠻，你敲響登聞鼓，所告何人？”

“告沈國公沈闕。”阿蠻語氣漸漸悲憤：“民婦要告他，殺了民婦的阿兄，天威軍虞侯盛云廷！”

“你且細細道來。”

“今年寒食節，賞春宴，那是民婦第一次見到沈國公沈闕，賞春宴上，沈闕對民婦極盡辱，還說他這樣對民婦，都是因為民婦的阿兄盛云廷。”

阿蠻說到這里，本來意氣消沉的大理寺卿盧淮忽抬起頭，他想起來了，原來殿上跪著的盛阿蠻，就是那日被沈闕辱的教坊琵琶姬，當時他看不下去沈闕辱阿蠻，想阻止，卻被好友王暄勸阻，他最后到底顧及叔父，沒再管那可憐樂姬，而是憤憤拂袖而去。

之后，便聽說崔珣在賞春宴為了那樂姬和沈闕起了沖突，沈闕吃了很大虧，思及此，盧淮神痛苦，黯然低頭。

他不斷想著，崔珣都敢出頭，我怎麼連崔珣那個小人都不如呢？我的做人準則呢？我讀的圣賢書呢？我寫的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的對聯呢？我盧淮，到底配不配穿這一袍，做這個四品大理寺卿？

盧淮心中痛苦雜時，阿蠻繼續娓娓道來：“那時民婦就覺得很奇怪，民婦阿兄生前只是一個小小虞侯，沈闕貴為國公，何故對阿兄有那麼大的敵意？之后，沈闕污了民婦清白，又納民婦為妾，在國公府時，他更屢次對民婦阿兄口出惡言，民婦疑慮之下，便決定隨他流放去嶺南，借機尋找證據。”

聽到這時，國子監十名學子不由眼中都多了幾分敬佩神，須知嶺南山高路遠，阿蠻又是一介弱子，能為了阿兄復仇做到這種地步，的確可敬。

阿蠻：“民婦與沈闕到嶺南后，假意順從，取得他的信任，終于在一日將他灌醉后，他醉醺醺的說，對不起民婦，民婦問他，為何對不起民婦？他說，他殺了民婦阿兄。”

阿蠻想到那日沈闕酒醉時供述之詞，眼淚簌簌而下，哽咽道：“沈闕說，六年前，民婦阿兄因天威軍被困，前來長安求援，途經長樂驛時，被他與裴觀岳之妻王燃犀騙驛中，刀砍死，尸首埋于通化門下，足足六年，才得以見天日……”

阿蠻已哭到不能自已，重重叩首：“民婦阿兄死的冤枉！求太后和圣人，緝拿沈闕，為民婦阿兄討一個公道！”

額頭磕到烏木地板上，磕的紅腫，眾臣和國子監學子紛紛頭接耳，座上，圣人神未變，珠簾后，太后也瞧不清表，片刻后，圣人緩緩道：“盛阿蠻，這只是你片面之詞，你可有證據？”

“有！”阿蠻了一把眼淚：“沈闕當時殺我阿兄之時，長劍和盔甲都沾滿我阿兄跡，他說，他嫌棄我阿兄之卑賤，遂扔了長劍，了盔甲，命令一個楊衡的屬下埋了，只要抓到楊衡，拷問劍與盔甲下落，自會水落石出。”

圣人聽罷，瞟了眼盧裕民，盧裕民于是站出來道：“稟太后，圣人，就算挖出長劍和盔甲，也證明不了什麼，焉知不是有心人買通楊衡，埋下的呢？僅僅因為一個子的一家之言，就鎖拿世襲國公，臣以為，不妥。”

阿蠻聞言，憤怒了：“你抓都沒抓楊衡，你怎麼知道有人買通他呢？而且，我是子怎麼了？我是子說的話就是一家之言了嗎？那你不如修改大周律令，讓天下子都不準告狀算了！”

盧裕民從來沒被人這樣當面回嗆過，他臉一陣紅一陣白，哆嗦半天，才出兩個字：“潑婦！”

圣人不得不道：“盛阿蠻，休得無禮！”

阿蠻咬牙不語，又有一個盧黨站出來說道：“盛阿蠻以前是教坊樂姬，娼貪慕虛榮，最是無，想必是嶺南太過艱苦，為了與沈國公和離，才編出這種謊言，若因娼之語，就緝捕皇親國戚，豈不讓世人恥笑？”

如果說方才盧裕民的話還留了幾分余地，那這個大臣所說的話就是赤的辱了，崔珣和盧淮臉都是一變，連國子監十個學子也面不忿神，阿蠻更是氣到渾抖，怒道：“你放屁！”

那大臣被罵的一呆，阿蠻道：“我是娼，那將我四肢綁在床頭，不顧我意愿強一個娼的沈闕，又是個什麼東西？是禽嗎？娼不配告狀，禽就配做皇親國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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