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淮道:“此言在歷朝歷代,都備推崇,在以孝治國的大周,更是被譽為圣人之言,君父者,既是天下人的君,也是天下人的父,違背君父者,既不忠,也不孝,而不忠不孝,其罪莫大。”
幾個學子斂眸,忠孝這兩個字,是他們從識字起就深刻心的,所以縱然他們同于登聞鼓前灑落的碧,但有這兩個字的束縛,他們還是不敢邁出半步。
盧淮卻道:“然,忠孝之外,還有一個字,比忠大,比孝大。”
一個學子忍不住問:“何字?”
“正字。”盧淮一字一句道:“政者,正也,何謂正?忠、孝、仁、義,此為正,其不正,何以正人?不能正人,何以為政?既不能為政,又何以為君,何以為父?”
他字字鏗鏘有力,幾個學子都垂下眼眸,茫然若思,盧淮又道:“君父之命不校,但我此去丹門,并非不忠不孝,我忠的,是大周,孝的,是五萬英烈之尊長。”
他想起死去的好友王暄,眼眶又不由潤了:“還有在這條道上,失去命的,所有英烈之尊長。”
盧淮說到做到,他除去服,一襲白,靜坐于丹門外,道上來來往往的百姓不由側目,看著這個曾經的國子監司業、大理寺卿,拋卻命,坐于丹門外,為他曾經的政敵申冤。
本來他形單影只,但很快,追隨他的學子,也一襲白,坐到了丹門外,漸漸學子越來越多,達到數百人,均要求重審天威軍一案。
這也激起了隆興帝的憤怒,盧淮被以犯上作的罪名在丹門外重責一頓,扔獄中,其余學子也在丹門外被金吾衛當眾杖打,不過文人向來迂腐耿直,加上盧淮在國子監三千兩百名學子心目中地位太高,這反而讓越來越多的學子前赴后繼,靜坐于丹門外,即使被痛打,他們也毫不畏懼,反而以此為榮。
一個郭旭,一個盧淮,一個讓最樸素的百姓開始質疑隆興帝,一個讓最棟梁的士子開始質疑隆興帝,只是掌握生殺大權的太后,卻始終沉默。
天威軍家眷和士子等鬧的轟轟烈烈,魚扶危也沒閑著,他除了散盡家財,買通大理寺獄卒,讓他們請醫師為崔珣治傷外,還不顧命危險,買通乞丐、說書人等,在長安城傳唱歌謠,李楹和他說:“若被發現,你考不了科舉是小事,只怕要人頭落地。”
魚扶危本不在意生死:“某能與忠良和士子一起參與其中,已是三生有幸,又何懼生死?”
李楹心中:“我替十七郎,謝謝你。”
魚扶危搖頭,他又道:“崔珣的伯父,崔相公,還有京兆尹薛萬轍,近日都稱病不朝了。”
薛萬轍不朝,在李楹的意料之中,因為薛萬轍本就是一個極正義的老臣,但崔頌清不
朝,李楹這倒是沒想到,崔頌清是一個為了新政一切都可拋的人,他如何會在意崔珣生死?轉念一想,人非草木,孰能無,或許,是崔珣在殿上所說的,看不起崔頌清的這種道,震撼住了崔頌清,讓他開始審視自己的所作所為,就像崔珣所說:“如果一種道,連為國家死而后已的將士冤屈都不顧,連無辜難的百姓命都不顧,那此道,不要也罷!”
李楹握手中的佛頂舍利:“但是,只要阿娘不松口,盧淮他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費。”
魚扶危默然。
是的,他們這些人,熱總有灑完的一天,如今是太后沒有痛下殺手,待真的下定決心的時候,盧淮會死,郭旭會死,他也會死,所有人都會失去命,而在一個個被砍落的人頭面前,百姓心中縱然再不滿,也還是會敢怒不敢言。
等三年后,五年后,連心中的怒,都不會有多人記得了。
這就是在絕對的權力面前,正道的悲哀。
李楹道:“讓我去吧,我去見阿娘。”
“不行。”魚扶危首先搖頭:“公主自上次被佛法反噬,差點魂飛魄散后,神魂已經極度虛弱,如果再強行現出形,就算有佛頂舍利在手,今后恐怕也只能勉強維持神魂不滅,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了。”
“但是,你已經沒有更好的法子了。”
魚扶危愣住。
是的,他沒有更好的法子了。
他方才想過,是不是可以說服太后,用法讓太后看見李楹?比如說服太后飲下黑狗?但他很快又否定了這種想法,活人飲下黑狗,見到鬼魂,這本就是妖,妖有違天道,會損人本,否則,為何從古至今,用此妖的人那般?
畢竟這世上,又有幾個阿史那兀朵,能為瘋魔到不顧自己命?
所以只怕一提議,那人就會被以謀害太后的罪名,下獄死了。
魚扶危沉默以對,李楹道:“讓我去吧,這世上,只有我能救崔珣了。”
宮室之,熏香裊裊,太后斜靠在矮榻上,怔怔看著手中的五錦荷囊出神,崔珣,為何會有明月珠的荷囊?
只是不管怎麼問崔珣,他都始終不說。
太后頹然閉上眼,鬢邊的白發越來越多,短短數十日,讓如同衰老了十幾歲一般,侍又前來稟報,說圣人求見。
太后咳了兩聲,揮手道:“不見。”
知道菩薩保來所為何事,無非是讓答應殺了盧淮,殺了郭旭,可是,之前已經答應讓他置崔珣了,他可以殺他,可以折磨他,也可以對他用刑,但他不能為了那個胡,故意讓三司用人刑辱崔珣,士可殺不可辱,他這樣,和那個狠毒偏執的胡有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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